我没有经历过太多充满诗情画意的山水,旅游于我而言近乎一种奢侈。更多的时候,我是坐在火车上,从此城市开往彼城市,此岸彼岸的花朵从容盛开,可我却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匆匆地只能作过客。更何况,我厌恶那些彪炳名胜字眼的风景,它们是威严,是财大气粗,太出名的山峦孤高不近人情,它们的瀑布倾泻而下,它们自始至终是做作的风景,它们被游人践踏得失去尊严,失去那一份历史赋予的厚重。
相反,我喜欢细水长流的、被人遗忘的风景,这样我就可以瞻顾遗迹,抚摸它夕日的沧桑,从手指间开出一朵朵我所没有见过的花,未曾抵达的世界。我一向信奉这样的原则:未被发现的隐遁的山水,是一种真正的诗意,更是禅意,隐士在这里栖居,骚客于此小憩,都没有任何的目的性。你遇见我,我遇见你,时间无涯的荒野里,不早不晚,不偏不倚,也是一种如水的深宛。我开始讨厌这样的行文了,大段铺垫,是想烘托出怎样的风景?或者我想描述的,我追求的不过是诗意禅意的心情罢了。可是那样的心情,那日的小景,即便它已枯萎,但在我的记忆中依然灼灼其华。
彼时我遍游于大大小小的山村,名义上是踏青,实际却是连我自己都猜不透的一种遁世的情绪。而那藏于我记忆中的灼灼也不过是沿途经历的一处摸不清方位,叫不上姓名的山谷,甚至我不知道它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存留于我的记忆。四周都是山,山间是清洌的溪流,纠结着一些美丽妖娆的藤蔓。有鱼,真正肥美的鲫鱼,有花,各式各样的野花,还有长着青藤的泥巴,星星点点的灌木丛里的蔷薇。我走过去的时候,惊飞了偶然停留下来的蝴蝶,惹恼花儿们,它们用坚韧的刺在我的小腿上留下了同样美丽妖娆却渗血的藤蔓,涩涩的,并不感到疼。
而我,正是在这山与水,花与刺间穿梭,穿梭于这一条丛林动物般自由的道路。我没有走下山去,尽管在我的视线里山下有更撩人心魄的景致。一面湖水,平静地躺在那里,恍若一滴眼泪,了无尘埃,而我又怎么忍心去搅扰它呢?一株菊花与我相依足矣,又何必去惊动那出尘的南山?此中真意,此中诗意,此中禅意,不过是化成一种悠悠的“见”的心情罢了,那还“欲辩”什么?天地之间,仿佛只有我一人咀嚼着遁世的景色,看山,看水,看大地,看岁月,在清气与灵气的诗意熏陶下,找回心灵的归属。而它原是没有姓名的,像一尊被人遗忘的弥勒佛,带着禅意的拈花一笑,倾倒众生,悄然寂寂。
而我与它,也只有一面之缘,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去寻找过它。除了俗务太多的原因,还有我心中小小的担忧,担忧它也会同武陵人误入的桃花源,春梦朝云,来去匆匆。索性就怀着“刘郎”已老,不管桃花依旧笑春风,将它珍藏于记忆中了。却并没有任何可待日后玩味的意象,只记得那日栖居于彼,山川、草木,在最接近自然的地方,接近自己的灵魂。
而人生能有一次如此诗意的栖居,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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