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我的时候已经38岁了,我并没有得到美好的宠爱,相反你被生活折磨成“泼妇”,对我是各种刁难,打骂也成了家常便饭。对你的恨总是多于爱的。
小学一年级,你就要我煮饭炒菜、洗衣服、掏柴、担柴更不在话下。生病发烧流鼻涕丢几块钱让我一个人去看医生,中药总是父亲为我熬的。内心极其叛逆,毫不掩饰、淋漓尽致用各种肮脏的话语与你顶嘴,连带我那年迈的外婆一起辱骂。那时候,你是气急败坏的吧,随手拈来鱼尾巴、扁担、衣架、软绳非常利索地往我身上抽,一条条青筋膨起,像一座座弯弯的小山,打多了竟也不觉得疼,但依然会嚎啕大哭,我想父亲,想他在身边,只有他能保护我了。但是,他偏偏不回来,打完竟还要被赶出家门,还不忘怒吼:“滚出去吧,不懂我!”心底暗暗嗤笑,这妇女有趣极了,打人还有理。
如此待遇,离家出走的念头暗滋生长,能想到的就是到那片掏柴的树林里去,一想到身上没钱没吃没穿,天黑的时候没人在身边。只得在心底默默地发誓,等长大,我一定远走高飞,对你不闻不问冷落你,报复你。那时内心竟也恶毒得像巫婆。
永远不会忘记,那年正月十五,刚刚吃过早饭,父亲全身湿淋淋地跑回来说唯一靠以生计出海的船沉了,再叛逆也知道这下是出大事情了,就要跟着父亲往海边跑,你把我拦了下来让在家等消息,看着父亲与你焦急难受的样子不敢多说,便留在家里。一直等到了夜里十点多,你们拖着一身疲惫不堪回来,你竟无比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抱了抱我,轻声地说袅子夜了快睡觉去。那种无法言喻复杂的情绪压得我哭了起来,显然你被吓到了,抱着我说没事,船没了,一起熬熬坚强点,我没忘刚买没多久的船有一部分钱还是借来的,屋漏却偏逢连夜雨,还有姐弟三人读书的费用指望着这艘船。如今……
别人说,一夜之间白了头,而我,一夜之间懂得世间的人情冷暖,那样的炎凉,当你给你的兄弟姐妹打电话求助的时候,他们无外乎全是同样的答案:哦,不好意思,我们经济也紧张。往日巴结你的那些人全都远离,生怕与你扯上一点儿的关系甩不脱。你不到悬崖边绝不会对别人开口,这会儿四处碰壁,伤心得在家里暗自落泪,强势无比的人原来也是如此不堪。后来,还是结交多年的好姐妹向你伸出援助之手勉强渡过,你感激涕零差点没给人家下跪,那瞬间我满心的泪在淌。
你逼我自立,逼我坚强,我与你对立,咒你,咒骂你的母亲,甚至你全家。我忘记父亲是外地来的,周围的人总有意无意欺负寡言少语,甚至辱骂,可他从来不还击。你担当了男人的角色,曾经多么恨你,恨你的不疼爱,无情冷漠。后来我的舅舅却告诉我你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在房间来回徘徊,生怕给不了未来,生怕不长性学坏,特别生怕天生调皮的我在外闯祸,不得不强硬管制。是的,我无恶不作,拿砖头打架,抓烂别人的脸,不会游泳还硬往海里钻。你背后低声下气给人家赔礼道歉,关心我的病情不露声色。只记得半夜的时候你起来到房间给我盖被子,那是唯一清晰的温暖。
当远离你身边异乡飘泊时,时常接到你的电话,无外乎注意身体,工作别太拼命,妈妈不要你赚多少钱,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离家500公里,每回一次,总央求多住几天,妈妈想你之类的话你是不会说出的,送我上车时的泪水会告诉我你多么不舍。得知我生病,哭着喊着要到异乡来照顾我,你虽然读过不少书,却从来没有去过城市,我不知道你一个人是如何到达。只想,静静地拥抱着你,感受着你的温暖,还希望你像以前中气十足地骂我:“你这个小恶霸,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你老了,收敛了,还到处跟别人说小女儿最孝顺了。
曾以为跟你的关系一辈子就这样冰冻,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爱你甚于爱自己,以为那是天访夜谭之说。但,血浓于水,爱让我们回到各自的身边相互依靠,存活在这纷繁复杂的人世间。
有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我再不愿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