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长诗)
紧张的暮霭向着极地。大地凄凉
我的葬礼从今天上路
--题记
一
季节更迭所遗弃的残梗
在阳光下充满冬的精神
象辉煌的盛典拂去尘埃
微风过处,哗然做响的地方
衣衫褴褛的老人打扫着枯叶
秋天已经走了
所有大红大紫的热烈
和饥饿的目光
都随着秋天一道消亡
有风拂过我苍白的脸颊
回望过往的花开落英。苍凉之中
大地拭去野草的伪饰,只剩下
满目贫瘠的裸土
谁看见∶南山篱下
不曾皱缩的菊
我不得不在十月的尽头怀想
大唐时代的月亮。大唐时代的风
大唐的诗歌堆满柴房。象朝觐者
我在圣殿前跪着祈福
忏悔,在平安夜
仰望指向绿色烟雾掩映的莪特式建筑
在温暖的夜风中我企图皈依
期待最后的钟声……
而前定与生俱来
命运借一个从校园走出来的诗人之口言说∶
"起风了,下雪了,肃杀的冬天来了--谁在这个时候诞生就永远诞生,谁没有在这个时候诞生就永远不会诞生!"
冷峻而峭拔
二
一棵树、雪、鸟、旷野
它们和我之间维系着什么……
从四楼的阳台望去
是鳞次栉比的建筑
和麦田中班驳的雪色
阳光洒入,面对一纸素笺
除了单调的色彩
我还能再奢求什么
情感在雪地上驰走,即便
冰雪消融,在雪地上彳亍而行
琴声浸润老树的根部
--归宿就在流浪或寻找中吗?
阳光在雪地上行走,遍地玑珠
眩人眼目,象一个个传说中在田野中逃逸
比如《山海经》
它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家园深处,华兹华斯的诗句摇撼心旌∶
"……在落叶蔷薇的灌木丛中
一个被遗弃的鸟巢盛满了白雪"
空谷中,家雀飞过的枯枝,抖落败叶
轻轻摆动。征鸿已尽
泉水向山下蜿蜒延伸
汇成一曲明快的古筝,冰雪聪颖
它所流去的方向
是神明的方向,箴言的方向
梅花飘雪。彻骨地冰冷与清洁
植物不需要思想,如同古典的少女
--寂寞地绽放是纯粹的
暮雪的村庄。淡淡的歌子
如凝固的旋律
飘飞一曲至纯的夜色
仿佛轻柔的烟迹
我看见苍白不再是冬天
村庄在薄暮中苍茫起来
屋顶无比朴实
--罪恶也皈依圣洁
雪域是温暖的……
三
大雪降临以前,城市是一片荒原
象内心喻指的浮躁或者虚弱
一种阴郁的暗流拒绝贴近
我不知道,在圣洁之外
除了流言还弥散些什么
在梦中,狂暴的大雪曾被我接近;
湖畔的黄昏,一个老人形单影只
落日和鸟群也相继背离;
孱弱的孩子以局外人的身份目睹了全过程
……谁能力挽狂澜
这是愤怒的大雪,哀伤的大雪
一粒粒隐忍的光明使众生相原形毕露∶
一角阴虚。黑色的恶魔
垂涎三尺窥视我手中的骨头
接下去,它将以幸福的名义主宰世界
象麻雀在麦熟的季节
会抢在农人之前收割
天光变暗。挽歌传诵了千余年
迷醉的瞬间我企图皈依
从敬畏到神往,欲罢不能
守望之内,哪里是冰涛冻浪忘川的疆界
谁的心脏被装进酒瓶
被大雪埋藏,在苦海中挣扎
把鸿蒙烧的漆黑?
奇异的队伍把肮脏涂在脸上招摇过市了∶
春天来了,疯子也来了
秋天走了,疯子更多了
(我的心是一片忧郁的大雪
我的骨骼沐浴其中,象一截枯枝)
苦难最深处的地方,大雪始终阴郁
一些苦难被消解,一些苦难正集结、汇成
众生如岩石般坚忍
于是我愈加相信∶最大的悲苦在民间
残垣断壁可以作证∶六月的飞雪
零零落落,掩盖了污秽与不洁
窦娥,和她的老母
并行在深巷里,健康的眸子
凝视着风中的骨头
也有千余年了
放纵的笑声,散落在刑场四周
拾起清越的余音,在手中
又空空如也。在雪中我埋好逝者的尸首
之后经久不息的寂凉响彻八荒
落雪终将化做一缕悲歌
在大地冰冷的风骨上,流进泥土
四
子夜,大火在体内穿行
雪的名字也叫燃烧
世世代代的悲怆被你重演
站起来,一个黑暗中的举动
仿佛岩浆的喷泻。牢笼中的光明与火
道义的光芒迸射万丈
而遥远的大雪一片苍凉
我踯躅于冰封的岸上
再次看到劳苦大众和远古的回响
一步一望乡……
负载着成熟的果实
饥饿在途中追杀离别的忧伤
一场大雪过后的墓园和荒冢
在每一个脚印的旋涡里
滚烫。滚烫……
背背长箫的游侠儿双眼迷茫、心怀天下
还有谁看见折断的com/so/翅膀.html' target='_blank'>翅膀
朝前走啊,充满不幸与温情的群体
我的亲人。现在春天已近
你们也听到故园稻花飘香了吗?
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捧起粗瓷大碗。兄弟啊
让北风洗涤你的疲惫
然后压抑成一曲悲凉的古风
穿行在江河之上……
即使屈辱、艰难也要活下去
用粗犷的血汗增加历史的分量
凄泪涟涟。锋芒毕露的长剑
幽蓝的光。被崇尚牺牲的人摄走
天津八里台。聂忠节公殉难处
朔风在阴云密布中锻打石制雕象
硝烟弥漫。千疮百孔的磨砺或者回击
崇高的人格
崇高的孤独与绝望。崇高的死亡
五
静穆。心脏在黑暗中燃烧、跳跃
壮美的大雪,纷纷扬扬如清明的纸钱
盲女的泪洗涤着我的躯体
闪电划过,一缕红绡喻示了一次永诀
一个流浪者在午夜哀嚎--
沙子沉入水底,它还能记起最初的颜色吗?
"谁能为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狐,
营造一间一生一世的房子"
墨迹未干而狼毫已经沉睡
时间在古铜的钟声里瘦成清贫的纸张
大雪纷飞∶一个灵魂上升
所有江河都在沉默中聆听同一首挽歌
诗歌的意义由此确立。阳关以西
羌笛和胡笳吹痛了战士的骨骼
凄凉。凄凉。寂寞空谷
落向年关的雪擦亮十万灯盏
谁在雪地上参禅打坐
谁在青灯下掩卷长思
黄河以北,长城以南
一场战争复归平静。情节隐去
它留给我们伤痕累累的记忆
如同雪落雪地∶轻盈,完美地契合
年关之前,这是最后一场大雪
最后一场。它使一个偏执的灵魂
学会内省。岩石都落下花朵
天道苍茫还能遮掩什么
踏上归程。温暖的注视是空蒙的雪意
灵光中弑血的梦境痛快淋漓
六
罪恶都已经生锈
极光。天象。渺茫的歌声
所有的花朵都绽放白的宁静
开满我灼热的胸膛
孤独者拥有黑夜
先行者流下凄凉的泪
林立的丰碑世世代代伫立
乞丐得到怜悯。让我死去!
大风吹来失散的消息
盐和大雪纷纷坠落。煤和铁
锻大更生的希望
村庄五谷丰登。流浪者流浪
绝望的手握住绳索
远古的青铜是负载大地的翅膀
白炽的灯光,排斥或者拒绝
我的情感被隔离
象一匹马站在冰川上
新鲜的阳光。晶莹的雪
到达极地。我不走了
这里已远离牢房。大音无声
白色的山石。白色的水。白色的新篁
白色的薄霜轻轻覆盖
虚静。除了白色的事物
一切都不复存在。天籁的落英击中额头
使我作为一叶微小的植物
永远逗留--我是白色的
极光在眼角飘忽不定
淡红、橙黄、绛紫,变幻着亮度和形态
瞬间省悟=俯下身去
人间烟火弥散着幸福的香气袅袅上升
靠近,或者远离
耗尽了我的一生
七
好了。现在我们总结
对于一场大雪,其实什么也没有说出
而诗歌本身,在这之前
我曾刻意锻打语言
分行的精湛却使情感局促不堪
或许,这正如大雪
在纸上也显得木讷、局促
整整一个冬天,我无法忘却
《心灵史》,一个回族作家的生命作
一部血性贲张的教内史
一部助你升华的抗争史
一部关于英雄与信仰的不朽史诗
相传∶
"赞美主,他使没有尔麦里的知识变成无用的;他使缺乏尔麦里的知识变成病态的;他使有虔诚尔麦里的知识成为端正的。"
我实践了这样的尔麦里,却不是回教徒。
我不敢把我的写作称为知识,尽管试图证明什么,但积郁了太多的,或许只有偏执和虚无。
因此,我不再奢求被理解。
2000年岁末,世纪之交的春天
寂寞的雪夜,边缘的雪野
被我阅读,我以十八年的苦难和创伤证明
道路只为孤独者开放
思想是经年的弃物
被遍地清辉排斥
天寒岁晚的降落没有雷声暴响
--真实的绝望或者崛起是沉默的
孱弱的孩子,无法在世俗安家
无止的奔跑,把喘息融入风里
如同逆风行驶的船只
帆以巨大的沉默伫立与坚忍……
位置始终无法改变。今夜
小城,都市与乡村的边缘
城郊,繁华与偏远的边缘
而只有信仰是黑夜的灯塔……
亘古不变的星辰是遥不可及的仰望
爆竹,泪水丰盈的意象
用稍纵即逝的光明
照亮苦难深重的大地或者前程
大苦大难的悲恸之后
人间温情的回归,真实而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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