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区政府前面有一排木屋,一共有十间,小时候的我就在这排木屋左起第六间里度过。木屋里除了灶台和水缸不是木做的,其它都是木做的。每次上楼,脚踩在楼梯上,总会发出咚咚咚、嘎吱嘎吱的响声,这响声就会惊动好几间木屋主人,白天听得清晰,夜里听起来声音就更大了。木屋的墙壁是一块块木板衔接而成的,表面总会露出些裂缝和小洞洞。我小时,特别好奇,也很顽皮,经常趴在这些裂缝或小洞洞上看看邻居在干什么。若邻居家来了客人,马上就跑出自家的门口,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拐进邻居家,目的是想得到客人拿出分的糖果,每每这时,客人听主人说这是隔壁家的小孩,显得热情又大方。
在这间木屋里有四个灶神,大灶神,中灶神,小灶神,小小灶神。大灶神由大哥供着,一年四季里轻烟萦绕,香气扑鼻,把灶神养得白胖胖的。中灶神由小哥供着,一年四季里风调雨顺,荤素得当,不愁吃穿。小灶神由母亲供着,青菜萝卜嫩豆腐,把灶神养得芊芊玉臂,玲珑身材,可以世界媲美。小小灶神由父亲供着,日日目睹辛劳付出,懂得劳动是最光荣最幸福的。四个灶神由于体重不一而坐落的位置也不一样,大灶神坐在堂屋中间挨左侧的墙壁上,足底下管辖大、中、小,三个铁锅,头顶天花板,心情十分惬意舒坦。中灶神坐落在后堂屋靠左侧的墙边,比起大灶神的穿着要新得多,唯一遗憾的是头顶上方是瓦片,夏天比较热。小灶神由于体态较小,只管辖一个铁锅,所以它占地不大,就坐在右侧的楼梯口边上。小灶神的职责是最轻的了,每日它很悠闲地看母亲在这个铁锅里烧饭蒸菜,她最喜欢看的就是母亲在饭里放蒸架蒸茄子,看着母亲将茄子洗干净,一条条整齐地摆在蒸架上,然后盖上锅盖。等饭熟了,茄子也熟了,打开锅盖,再看母亲用筷子将茄子一条一条地夹进碗里,加进少许香油、精盐和酱油搅拌均匀,香喷喷的,它也直流口水。更不用提我这个小小丫头,津津有味边吃饭边配茄子,狠狠地吃下两大碗饭。小小灶神是坐在前面店铺后右侧角落里,这个地方长年湿漉漉的,夏天不畏酷热,冬天也能烤火。这灶神主要职责是看管烧开水的人。旁边有一个大水缸,父亲每次开门做生意,总要先去井里挑水,等挑满了大缸的水,他就在这灶上烧开水,烧起十瓶开水以备客人剃头用,之后它就眯眼睡懒觉了。一间木屋,地方不大,但灶神多,人口也不少,每逢三餐饭时间,这屋里就特别热闹,来来往往,好比赶集似的喧哗。
说起木屋里的故事,其实也挺多的,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生活在木屋里的每个人,一路欢笑着走过四季,走过风雨,茁壮地成长。在这成长的道路上没有什么感情能比亲情是更真更绵长的了。母亲是信佛的,自我还不大懂这世界的时候,她就开始吃素了,也决不去杀生,夏日每次在灶边做饭时常被蚊子叮咬,即使蚊子恶狠狠地咬了她一口,美美地饮进她的一大滴血,她也不愿将它拍死,而是用扇子赶走它。她从不怨恨蚊子,倒是替蚊子担忧起来,若我不给它一些血吃,它会饿死的。因此,她常可怜蚊子,身上留下许多蚊子恶作剧后的肿块,她也只是默默地用清凉油搽搽。每逢周末,母亲常去寺院烧香拜佛,每次回来,篮子里总有一些供品,比如供过佛的梨子、苹果或者糕点,她也不愿留给自己吃,而是留给孙子孙女吃,她说这些供过佛的水果吃了可以快点长高,也可以读书考第一,总之她很溺爱孙子们。每每这时,孙子们得到供品时,就会乐得扑到奶奶的怀里唱起一首自己最爱听的歌。
木屋里的大小锅灶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每逢烧饭时间,轻烟萦绕,香气扑鼻,彼此间有不快,也有和谐。自出生以来,我也有过不懂事,有时为了一件小事情跟母亲赌气,于是跑出去一天也不回来吃饭,让母亲在灶旁干着急。每逢佳节,家家灶上烹各种家禽肉的,唯独母亲的灶上没有。这时大哥就唤我去他的灶上尝鲜。吃完美味我就抹抹嘴想要离开,这时大哥就会拉住我,要我去收拾桌上的碗筷洗盘碗,那时我还小,大哥这样叫着我自然乖乖地去收拾碗筷,但心中不免有些不愉快,总以为大哥疼大嫂。从那以后,只要我在大哥灶台上尝新鲜,大哥都让我去洗碗,因此我很早就学会了洗碗,比同龄的伙伴要懂事得早。直到现在,自己成家立业了,丈夫喜欢烧菜,而我喜欢洗碗,每日三餐两人配合得相当融洽。
吃饭打冲锋,每逢放学回家,灶台就是我第一个向往的地方,肚子饿得咕咕叫,巴不得找到能填饱肚皮的食物。因我在家排行最小,大哥小哥都乐意照顾我,母亲有时下班很迟,灶上冷清清的,这时大哥小哥就会热情拉我过去和他们共餐。经历了他们的无数次施舍,对于亲情,我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亲情有别于友情和爱情,它不求回报,血溶于水。也许这种表达过于空洞,直白,却是最贴切的表达。我的大哥小哥,及我的父母亲,都是我最尊敬的人,也是我最要感谢的人。在这老木屋里,他们给我很多温暖和帮助,给我最真挚的爱。我应该学会感恩,感恩父母,感恩家里所有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今天懂事能干的我。
如今,父母亲已经离去,小哥一家四口搬进了自己盖的小洋房,老木屋的后堂被大哥翻修起了高楼,屋中的老锅灶不用了,大哥一家改用了煤气灶。昔日的干柴不见了,地面铺满了亮晶晶的瓷砖。儿时的老木屋,给了我极大的诱惑,让我的儿时无忧无虑,那时的我是一朵稚嫩的小花,艳丽、自由和快乐,那是因为屋里有很多让我留恋的人和物。如今,我已不再是一朵不起眼的小花,而是一棵粗壮挺拔,不怕雷击电打,不怕刀劈斧砍的大树。繁茂的枝叶标志着我的青春与成熟,粗糙的树干记载着我的经历与磨砺,裸露的根须印证着我的沧桑与顽强,这一切优秀的品质来自于老木屋里所有可爱的人的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