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安好,便是晴天
和父亲吵架。那个男人带着性格里暴戾的脾气,在工作上受了气,回家便发泄。
我看不下他习惯性的对母亲的谩骂,便一下爆发出来。
硝烟之后,我穿上黑色的袄,走出了家门。[]
在黑色的街头点一支烟,空洞沙哑的喉咙一支接一支地抽,那劣质的烟雾如此毒辣,却可以让一颗空洞的心不再那么清醒。
其实在这个家庭一直都是这样,那个男人在半生命运的颠沛中,性格里已经磨损出了太多的破洞,他只有用暴戾来掩藏和弥补,以此来避开他的恐惧和卑小。
很小时候,在那阴暗逼仄的筒子楼里,便常常目睹父母之间的战争,争吵到极端,便会动手,年幼的我会被这种亲人施加在亲人身上强悍的暴力所触动,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因此我变得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的心里充满了关于这个家庭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同龄的环境之中却还要极力掩藏,从生命之初,我便已经开始畸形的生长,我已经和那个男人一样,性格中充满了太多的破洞。
母亲的腿骨曾被父亲亲手打断,在那个小学即将毕业的夏天,那个最纯真的年龄。
午夜的卧室里,我倾听着那些残忍的声音,抱着浑身颤抖的身体强行保持着镇定,在清晨的医院里,我目睹母亲坐在微光的长廊上,她被生活摧残的脸还在那样对我温暖地微笑,我只是站在遥远的风里静静望着她。我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望着病房窗口外的天空,那个夏天的晚空格外的灰暗,我只感觉有黑色的云层一寸寸地倒灌进我的喉咙。
原来这就是生活的样子,母亲只是一个被生活的残酷磨砺得麻木的普通女性。她的笑容已经泛黄,她的皮肤已经枯萎,从最初黑白照片上那个不谙世事的微笑的少女,到现在,岁月全都写在她的脸上,她已走完了半生,蓦然回首,原来这就是母亲此生的命运。
父亲也从照片上那个风华正茂的白衬衣青年,变成如今这个目光浑浊枯黄,尚且无法接受命运惨败的中年男人。
我从老皮箱里翻出他们的结婚照,还有他们一起躺在,那早已不复存在的草地上的合影。那时流行穿土气的衬衣,那时流行烫大卷的头发。
命运如此不仁,岁月如此凉然。
我看见了时光翻卷老去的痕迹。
我一个人走在街头,胃是爆发之后空虚的灼烧感。我真想一走了之,去遥远的他乡,从此过漂泊的生活。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无依。
但我心里却只能想起那个已然别离的她。我拿起手机又放下,最后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我只是请求和她聊一聊,像一个疼痛的病人在绝望之中慌忙寻找镇痛剂。
我忘记都聊了什么,只是强装笑意,说一些过去的事情。强装笑意,这样才不会那样疼痛。
很多藏在心里的话想说却又不敢说,只是用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聊妄图再拖一拖,拖一拖挂电话的时间。
因为或许这一次挂掉,这个号码我永远不会再拨起,永远不会再打扰,这样伤口就永远不会再苏醒。
我只是在黑暗之中想要寻找一处依靠,却发现在我的世界之中只有她是那株我尚且可以抓握的稻草。多么嘲笑。
我会去做曾经她想要我做的事,去考一个好的工作,即使她已不在。
命运如此苍凉,到头来我一个人站在寒风之中眺望着两个人的未来。
原来自己只是一株野草,在朝着那永远也到不了的高高天空畸形地生长。
过去的日子像一条河流,那阳光远远地沉到深深的水底,我看见了小学时的课桌,那时候我不知未来自己会和一个什么样的人相遇,只记得那年七月操场旁的夹竹桃有让人沉迷的香气。
我看见了曾经铁轨旁边我们一家三口所住过的破旧的房子,冬天里父亲骑着黑色的自行车带我走在早已被掩埋的道路上,他带我去很远的书店去买我想要的那本书。风把树叶都吹落,原来记忆里尚且残存父亲和蔼的模样。只是时光早已把很多事物都带的很远很远,远到我这辈子再也看不清它们。它们全都被落叶掩埋,深得如同从未存在过。
如何才能获得长达半生的欢乐?如何才能带着我去寻找过去那些曾经幸福过的痕迹?
当父母百年以后,我该如何去翻阅他们此生的故事。那山坟之上的黄土,是否会让我后悔父亲生前,我对他的恨意……
我以为命运如此长久,我以为生活的辛酸似有千言万语,蓦然回首,原来一个人的命运,也只不过寥寥数语而已。
多年以后,我想我会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遥远的时光,对着那些人和事,说一声你好。
我也会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微笑着大声呐喊。
烧完美好的青春换一个老伴。呵呵。
我走过了那么多的风景,我会记住你们的模样,会在梦境中对你们招手。
至少风花雪月一场。
就这样继续走下去,因为我在逆境之中对未来有过惊鸿一瞥。我指尖的血尚且温热。尚且流淌。
成长如此艰难如此疼痛,我们需要一次次用刀生生割弃自己的挚爱。
但自己不坚强,谁会替你收藏悲伤。
我想我会欢乐起来,当我的照片也老去,你会看见阳光与笑脸。等眼泪都干涸在了脸上,就会看见了幸福的模样。
将那些伤口都藏起来吧,我会找到一条枷锁,将它们牢牢锁在心房的最底端,不会让它们再逃出来。
不想,不念。
不念,不痛。
没人珍惜自己,自己珍惜自己,没人陪伴自己,自己陪伴自己,没人对你微笑,自己对着镜子笑。
原来生命就是这样。
我若安好,便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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