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
那年冬天,我拿着刚刚时兴起的智能手机,拍遍了老院子的每个角落,像打包人生的一段往事,把这些照片整理成册,存进了QQ空间的相册里,只给自己看。的冬天是个多雾的季节,阴冷而潮湿,那些照片也因为缺少阳光的背景而显得暗沉忧郁,像极了我的心情,因为那个冬天之后,我再也见不到我的母亲了,只有院子角落里母亲亲自栽种的那一挂红菊还在优雅的盛开着,并不因为谁的离去而黯然神伤。
年幼的时候,总是不理解母亲身世的苦楚和她的,只知道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并不是一个爱花惜花的人。春天的田间地头,有各种的野花,油菜花,母亲扛着锄头翻过小山坡,走过田埂,她的神情总是悠悠的,这些花儿,她连正眼也不瞧一下,花开得美不美,香不香,都与她无关似的。有时候,几朵太过招摇的马兰开到地里去了,母亲便用锄头把它们挖起来,扔到不远处的大路上去。
我上小学时候的一个暑假里,玩伴给了我一棵万年青,我把它种在了院子边儿上二伯母的桃树旁边,后来出去割猪草时陆陆续续又挖回了不少的野花,废弃的塑料桶或者漏了底的脸盆,装上半盆土,就可以种上了,挨挨挤挤的摆放在万年青的旁边,像特意开辟出来的一个小小的花圃。
有一天,我在屋后的小山坡上发现一丛未开花的刺玫,便用镰刀割下一枝老茎,带回家插扦在花圃里,悉心照料,看着它生根并抽出嫩绿的新枝来。母亲严肃的脸像下了霜一样,浇灭了我欢呼雀跃的心情,她说这是七姊妹花,不能碰更不能种的,女孩子摘了七姊妹花,长大后嫁人了会连续生七个女儿,生不了儿子,婆家人是会嫌弃的。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七姊妹花,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种奇特而神秘的植物,不过已经种了,已是无可挽回的事情。第二年,七姊妹花已长成一大丛,结了很多的花骨朵儿,开了粉色的像月季一样多重花瓣的花朵,远远的就能嗅到那馥郁的花香。我终究抵挡不了诱惑,凑近了去看花,也狠狠的深呼吸,我不相信世间美丽的东西都伴随了邪恶的诅咒。
父亲在部队当了18年的兵,转业后回到老家县城的运输公司工作,母亲带着我和弟弟住在乡下。那时候我们镇上没有直达县城的汽车,要去父亲工作的地方,得先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再到别的镇上坐车去。有一回,母亲趁着农闲去看望父亲,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两支共四朵喇叭形状的花,洁白,芳香。母亲说,这是野百合,我从山里经过的时候,看它长在石缝里,怎么也拔不出来,只好折了把花带回来了。这两支野百合花被母亲插在院子前面赵老师家荷塘的淤泥里,像种上去的一样,过了几天,野百合花便兀自凋零了。
后来我别了家乡到离家千里的厦门打工,我曾经伺弄的那些花草,盆栽的被母亲送了邻家的小妹,万年青和七姊妹花的藤蔓,被母亲割断,放干了做了柴禾。
去年暑假的时候,我带了女儿去武夷山旅游,在虎啸岩前面的高高的崖壁上,我看到一丛盛开着的野百合,跟母亲当年折回来的一模一样。在悬崖的高处回望,青松苍翠,寂寥的山谷里,母亲捧着两支野百合花踽踽独行,几声清脆的鸟啼,阳光便徐徐铺开,刚刚好照着母亲的脸和她手捧胸前的百合花。
(文/晚霞映风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