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的爱情
现在想起来,和季雨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呢?坐在冬日午后暖暖的阳光下,往事如同一部部老电影,纷至沓来,零碎的片段,画面真切,时间地点却又隐晦不明,翠红有点恍惚。一只鸭子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过来,“嘎嘎”叫了两声,打断了翠红的思绪,有微微的风吹过屋前乌株树,树叶飒飒作响,翠红一头花白的头发就在风中瑟瑟飘动。唉,老了,翠红叹了口气,轻拢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这个小小的村落,当年是非常热闹的一个小村子,如今大半人家都已搬走,即便是这样响晴的午后,村前的小路上也并无行人,除了雀鸟的叽喳声,就是亘古不变的静默。别小看门前这条路,通英(英山)霍(霍山)二山呢,季雨自豪的话语在翠红耳边响起,但那熟悉的声音如今已非常遥远。
现在公路四通八达,村与村之间都有了水泥路,于是这条很热闹的乡间小路也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变得寂寞而又荒凉。说也奇怪,没有人走的路,便日渐露出衰败的光景,荒草漫漫的小路如一根羊肠直指山间一枚血红的落日。[由整理]
好像就是队上“打砖”(乡间用黄泥制土砖)那次吧。翠红自言自语。自言自语是她的常态,好在陪伴她的是风,是白云,是鸡鸭猫狗,它们照例不理会翠红的絮絮叨叨。赶走那只肥胖的母鸭,翠红把疲惫的身体重又放到一张老式木椅上,继续先前的思索。过去使翠红茫无头绪,晨昏颠倒,却又欲罢不能。
是的,故事该从季雨到汪家大老屋“打砖”的那日说起。
应该是一个春天吧,很晴朗的天气,汪家大老屋远远近近山头上的杜鹃花都开了,红的紫的黄的,这些缤纷美丽的花儿将汪家大老屋装点得花团锦簇、富丽堂皇。布谷鸟的叫声在林间响起,麻雀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急不可耐地在春天的晓阳里,在人家的瓦檐下,叽叽喳喳;门前的店前河水哗哗地,在宽阔的田野间流得气韵生动,春天真的来了!
这样生机勃勃的春天,这样美得让人眩晕的春天,注定要有一些故事发生。美好的温暖的激情的故事,才不致辜负这样灿烂的春光。
在这样的背景下,季雨的出现仿佛理所当然。季雨的背后,就是姹紫嫣红的一脉青山。此时,温暖的阳光将季雨的脸庞勾勒得轮廓分明,他两道浓眉下,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着聪慧的光芒,乌黑的头发衬得那张脸庞越是白皙,稍厚的嘴唇紧抿,偶尔又因为谁说了一句好笑的话,唇角微微上扬,一张英气勃勃的脸就愈加生动起来。这样英俊的男子才配得上这样的春天!这是那天汪家大老屋女孩子心里的一个共同念头。
那天,拉着一头老牛在田里踩砖泥的季雨吸引了这个村子所有女孩子的目光。这个小伙子明显不同于身边那群肌肤黧黑、举止粗鲁的庄稼汉。汪家大老屋所有女孩子的心,忽然都如同门前的店前河水,变得活泼泼起来。
那个男孩子呀,我知道,叶屋里程柳和的小儿子,刚从县里念书回来,喝了不少墨水,要不是他家被划为地主,他毕业后一准的是当教书先生的,哪里用得着来搬泥巴,唉,可惜了。为了这个最小的儿子不挨批斗,他父亲将他过继给了司空山脚下山沟里的一个孤老婆子了。消息灵通的兰花不愧“小广播”的外号,第一时间发布了消息。
原来是他啊,我听说他头上有六个哥哥,人都聪明。他们弟兄就一个老大是在家做庄稼,另外几个做官的做官,教书的教书,都是一表人才。桃红恍然大悟起来。我一直不认识他本人,但对于他家的情况却有一点了解,我的一个姑妈就嫁在他们队,听我姑妈说,以前他家还没有败的时候,每逢他们弟兄都回了家,他们家可热闹了,吹笛子的,拉二胡的,唱歌的,吟诗的,一屋场的人都去看热闹,直夸程柳和好福气,养了几个有出息的儿子,谁知现在……
唉,谁能料得到呢。几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听到这里,也不由地齐齐叹息了一声。翠红一直都没有吭声,但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朝远处的那个小伙溜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扫过去,忽然就发现对方正拿眼睛瞧她。翠红羞红了脸,赶忙收回视线。还好,身边的女伴在继续她们的话题,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翠红松了口气。
踩泥是“打砖”的第一道工序,由人牵着牛,将满满一坑的黄泥踩烂,踩稠,至一定程度,生泥就踩“熟”了,接下来就可以“打砖”了。“打砖”的过程并不繁复:一个健壮有力的小伙子把一大坨粘稠如糍粑似的黄泥,举过头顶,摔在木板做的砖模子里,另一个人立即用钢丝锯掉上面多余的部分黄泥,然后打开砖模子,一块长方形泥砖就顺着斜木板滑了下来。这其间几个搭档配合默契,动作皆娴熟、有力,整个“打砖”过程便一气呵成,干脆利落,伴随着有节奏的声响,简直就像一曲讴歌劳动的舞蹈。
女孩子负责运砖。她们叽叽喳喳,像一只只蝴蝶在砖块堆起的长城里往来穿梭,拽去一大片热辣辣的目光。
泥砖在田里暴晒一段时间后,逐渐变得干硬坚固,就可以用来砌墙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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