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猫从树荫里走过,软绵绵的被子泡在阳光里。爷爷的收音机旁是一杯苦茶,奶奶在找她的老花镜,屋内有香米熟透了,窗外蔷薇灿灿地开满篱笆,日子一天天,安然,闲适。
童年的夏夜,我躺在木头的条凳上,听奶奶讲故事,笑着笑着就掉到了地上。于是爬上木头方桌,在漫天星光下轻轻翻身,与眨着眼的星星互诉心语,微微地,甜美地。
曾经的邻居是一位斜眼的木匠,孩子们都爱看他做工,看他斜眼弹着墨斗,在光洁的木头上轻轻做上标记。他正在做一张雕花的大椅,一阵凿锯,木屑翻飞,优雅卷曲,雪花般飘落下一片片美好的念想。蹲着看了许久,腿有些酥麻,便出去转悠两圈,回来时,他仍是专注依旧,纹丝不动。而那方方直直的木头长段,也渐渐荡漾起灵动的波澜。喜鹊登枝,枝蔓缠绕,如同一段缠绵悱恻的闺阁绝响。
我又想起他曾告诉过我,将木屑添入灶火中,饭菜会变得更加美味可口。我便将信将疑地潜入他的厨房,发现那不过是一个孤零零的老式灶台。一锅一铲,几根黄瓜,滴滴答答的水声仿佛千年悠远的绵想。炉里躺着几根焦黑的木头,散发出木头独有的滚烫而细小的香气。
如此逼仄,如此寒酸,难道他就是这样发现了灶台上的秘密?他抖了抖身上的木屑,回答道:“我会三天两头忘记吃饭的时间,哪有功夫去装这些高级玩意儿,还是手里的活最重要,简简单单像这些木头一样就好了……”
简简单单像这些木头一样,真的就足够了。
无限旱苗枯欲尽,悠悠闲处作奇峰。我们在这大千世界,慢慢长大。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加快了步伐,开始怀疑时间的定义,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学会了急速奔跑,开始忘却最初的梦想。我也曾惊异于他家仅有的几件凿子、锯子、斧头和几根木头,现在想来,我想我已得到了答案。山川会风化,字迹会模糊,砖瓦会腐蚀。百年之后,除了风声依旧,我们都早如流沙,散于风里,唯有怀揣简单的梦,才能诉说人生的真。我到底在忙些什么?是为了学习成绩而捶胸顿足,还是为了生活小事而焦头烂额?有时候多一点简单,多一份纯粹,坚守自己的初心,便是最美的修辞,为自己本该盛装的人生添上一笔光彩,盈润枯涸干燥的心灵。
心若简,方向如禅;时光远,世事淡然。静赏成长的路途上每一处闪烁的荧光,守着自己简单的快乐与梦想。
我想象着在那些我看不见的日子里,他端坐在简单的小屋,用着简单的工具,伴着他钟爱的木头,把一个个晌午坐成了黄昏。
也许,或者我确信,他会终身斜眼弹着墨斗,维持着内心的准绳。这样,平淡的生活,也变得那样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