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人把蛇不叫蛇，叫长虫。

　　爷爷说：长虫吃老鼠和麻雀蚊子等，是益虫，不能伤害长虫。爷爷给我们讲白蛇传，说白娘子美丽又善良，是好人也是神仙，它就是白长虫转世的，所以，长虫都是神仙，谁若伤害了它的性命，谁会受到报应的。每年夏天，总会有白色的长虫从我家高高的院墙掉下来，掉到院子里，这时候，猫就出场了，它将全身的毛都竖起来，尾巴高高翘起，呲着牙，胡子扩张着，恶狠狠盯着大白长虫，嘴里发出“呜呜”的降长虫咒语。可怜的白长虫，将长长的身子一圈圈绕起来，将头放在身子中间，一动也不敢动，猫还会用爪子狠狠教训长虫，倘若家中无人，猫就会咬死长虫当它的美餐。

　　爷爷要是发现得早，就会从猫爪子下挽救长虫的命，它赶走猫，将吓得瑟瑟发抖的长虫用杈小心翼翼地挑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一步步虔诚地将长虫送入大门外的草丛中。

　　看《西游记》里面有鸡神收蜈蚣精的故事，深有感触。其实，鸡照样是长虫的天敌。我亲眼见过鸡教训长虫的场景。长虫不小心掉入我家院子，被鸡发现了，它就膨胀羽毛，盯着长虫咯咯叫着，长虫乖乖地将身子一圈圈团起来，头依然低低地放在身子中间，动也不敢动，和见到猫是一个神态。鸡不高兴了还上去啄长虫几口，我总也想不明白，逆来顺受的鸡会将机灵奸猾的长虫降服得服服帖帖，可谓是：一物降一物。

　　五爸自小调皮，爱掏鸟窝抓麻雀。它听爷爷说不能打长虫，打了长虫那里，你的那里就会受到相应的疼痛。他认为爷爷迷信，偏不相信。有一次割草，他在路上碰到了一条菜花长虫，就从长虫头上打了一石头，把长虫头打了个稀巴烂。打死后拿回来喂猫。被爷爷说教了一顿，他还不服气。到了晚上，五爸头疼欲裂，呼叫不休，爷爷说是打了长虫头的缘故，用黄纸烧了，在五爸头上左右绕三圈，口里念叨着，将纸送出门外，一会儿，五爸的头疼症状消逝了，从此，他再也不敢打长虫了。只是有一次，他给牛割草，把长虫割进草里头，回来铡草时，长虫也没有动，被铡刀铡成几个断节节，还是个白长虫，可把爷爷吓坏了，又是烧香又是烧黄纸，总算相安无事。

　　堂哥爱掏鸟窝，掏鸟窝时要叫上我，因为鸟窝高，他够不着，就要拿两个凳子放在鸟窝下面，我得在下面扶住板凳，以防堂哥摔下来。我自小老实，干活顶事。堂哥让我扶凳子，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认真扶着，不敢有半点分心，堂哥最是相信我。

　　有一天，堂哥神秘地对我说：“干娃子，我发现烂窑顶有一个鸟洞，我看见鸟从里面飞进去了，走，帮哥哥扶凳子，哥哥掏了鸟蛋咱们让母鸡孵小鸟。”我一听可以孵出可爱的小鸟，高兴极了，和哥哥一人搬着一把凳子，蹦蹦跳跳来到烂窑里。

　　所谓烂窑，其实就是我们废弃不住的老窑洞，里面放一些杂物柴草。堂哥把凳子叠起来，他爬上去，让我把长竹条给他，他张大着嘴，一边笑着一边用竹条捅窑顶的一个小洞，一边和我吹嘘他的能耐，我崇拜地认真听着。一会儿，堂哥说：“有了，我的竹条被堵住了，应该是鸟蛋，干娃子，你用力扶好凳子，我好用力捅几下，别把哥哥拌倒了。”我一听有鸟蛋，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顶住凳子，怕摔倒了我亲爱的哥哥。

　　一会儿，还没有动静，因我用力，低着头，这时胳膊和脖子有点酸疼，便抬头问哥哥：“哥哥，好了吗？鸟蛋掏出来了吗？”这一抬头，吓得我魂飞魄散，妈呀，一条有我小胳膊粗的麻色长虫正从鸟洞吊下来，抬着头，口中吐着信子，长虫脖子隆起一个巨大的疙瘩，里面隐隐约约有东西在动着。长虫的身子吊出洞口有多一半了。而我的傻哥哥，还在傻笑着，昂着头，用力捣“鸟”洞。我吓得说不出话，又不敢放开凳子跑掉，只是盯着长虫喊：“哥哥，长虫，长虫。”堂哥傻乎乎地说：“胡说啥呢，哪里有长虫！”我说：“哥哥，你头顶。”堂哥愣了一下，朝鸟洞望去，只听“妈呀”一声，凳倒人跃，在哥哥飞身跳下凳子一霎那，长虫刚好落在倒了的凳子上。好险那，再晚一步，长虫就掉进哥哥的嘴里了。

　　长虫脖子上隆起的大疙瘩，是它钻进洞里刚吃进去的小动物还活着，在动。

　　陆地上的长虫，有青长虫，爷爷说是变成小青的长虫。有白长虫、菜花长虫、麻麻长虫。它们大多都头圆，身体壮实。据说尖头的长虫有毒。家乡长虫性情温和，无毒性，从来没有见过长虫伤人的事情。每年春天，大地苏醒过来时，长虫也苏醒了，小长虫刚从蛋壳出来，像一条细细的线，来不及躲藏的，被鸡啄食了许多。想捉几条小长虫装在瓶子里玩，爷爷总不让我们动长虫，他说：“见蛇退三步，见狼撵三步。”是说长虫身形灵活，声东击西，人不容易预防，会受到伤害。倒是残忍强壮的狼，你可以壮胆追击它。可见，老人对长虫的敬畏。

　　家乡的河里，有碧绿的水蛇，我们在深潭嬉水时，经常看到小水蛇从青石板的岩缝中出来，摇摆着纤细的身子，在河里嬉耍，享受它们的生活。今年回去，家园破败，荒草凄凄，满眼凄惶；曾经水蛇出没的地方，壅满了泥沙，泥沙上青草萋萋，那些记忆犹新的蛇，它们不知去了哪里。

　　敬蛇挑蛇的老人，静静地躺在青石板河上方的土地上，无声无息；五爸当兵去了外地参加工作，成家立业，时常聚少离多；堂哥长大当兵，工作在外地，成家立业后，我们几十年也没有再见过面了。心里默默思念爷爷，时常梦回故乡，依偎在爷爷身旁。远在异乡的哥哥，你可好？很怀念我们儿时在一起的欢乐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