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细语厅)那是一个穿堂小屋。七口人睡在一铺大炕上……窗外,炊烟在风中飘散,树枝在风中摇动。屋内,偶或能听到翻卷子的哗啦声,再有的就是写字的沙沙声。这难得的寂静让我的心也沉醉。很小的时候我就愿独自一人望白云悠悠,看小溪淙淙,让思想飘来飘去。
同大炕紧隔着的,是一间窄窄的厨屋,窄的好似一个转身,能够就把自己闪出了屋外,常年被烟火熏蚀的墙面斑驳,好像是年华的光斑。
屋外,赖皮的躺着,是那条我最喜欢的小溪,一步来宽,清澈的几乎能看见里面身体透明的小虾。一年四季,那泉眼都会咕嘟咕嘟地冒着,我们经常在那里洗菜、磨刀。很多孩子都会帮家里干活,拿一块半截砖在生了锈的菜刀上反复打磨,然后用溪水一冲,那刀就会泛光。夏天爸爸把刚从地里挖出的土豆,放到筐里,然后用脚在里面踩来蹭去,一会土豆就变成雪白的了……
那横跨小溪之上的葡萄,枝叶繁茂,早早就在春天里冒了须子,等到夏秋之际,就串起一串串的紫色,堆满枝头,含到嘴里,都是青涩的甜。
而东侧,是一棵杏梅,结出的杏子也是又大又甜。
再往后望,就是高大古老的城墙,不知建在何年和月,出没的都是些成了精模样的,山狸子、黄鼠狼与蛇。夏天橱窗总是开着,山狸子就经常从那进来,穿过卧室,然后大摇大摆地蹿去街上。因为这个,我和妹妹总是很害怕,经常是在炕上放一床大棉被,它一出现,我们就把自己捂在里面。尽管它每次都那么的,不屑一顾,似乎对我们的胆战心惊,还有点嗤之以鼻,可我们还是不敢不设防,尽管防御设置的是那么的幼稚。
院子里只有一扇木板门,也是只挡君子,不挡小人的。记得一个傻子就曾破门而入。
留在脑海里的虽然是许多恐怖的画面,但不知为什么记忆还愿在此锁定。是因为那小屋装着童年的梦吧?还是我愿意怀旧?挥之不去的是那个盛满欢笑的小屋和屋后那浓浓的一片绿。
记得那时的主食就是玉米粥。妈妈下班后做好了饭,往往天就黑了,饿极了的我们围坐在桌旁,每个人碗里的饭烫得不能进食,妈妈就拿着一个长把的小勺挨个碗里搅和,口里还念念有词:“搁搂搁搂凉凉,扒了扒了狗尝尝;搁搂搁搂冷冷,扒了扒了巴狗等等。”因为合辙押韵又有趣,我们倒能安静地等待。
爸爸、妈妈常常加夜班,统治我们的就是姐姐。夜里不敢睡觉,她就把我们依次排开她坐当中。三妹好哭她就会瞪大眼睛恐吓:“老告子[至今不知是什么动物]来了”胆小的三妹马上伏倒在她怀里一声不响。
还记得爸爸捡回一只别人不要的小羊羔,哥哥精心侍弄着,每天都牵它到黄椅山下吃槐树叶。小羊一天天长大了乖顺地允许瘦小的哥哥骑到它的背上,羊儿越来越大了,大人动了杀机,哥哥很。虽然是缺吃少喝的年代,我们兄妹从此不吃羊肉。
记得老家有一座山叫黄椅山,和它遥遥相对的是青椅山。传说是远古黄帝和娘娘的宝座。每天清早太阳总是从山的那边探出头来,我曾经和哥姐爬上那山顶,没有找到太阳究竟在哪里,只是看见山下的公路上的汽车像蜗牛似的爬行。
搬到黑龙江之前,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茫茫雪原一个孤零零的小屋,我们就住在那里,是啊,从那时我们就开始了少年的孤独之旅。 从前这里真的很荒凉,成片的沼泽,蒿子都长得比人高,走出城里没多远就是望不到边际的庄稼地……不过荒凉的,有何止是土地呢?也许还有我们那颗远离故土,荒凉的内心,以及人生地不熟的荒凉记忆。
还记得爸爸妈妈在的时候,就喜欢植树,前院后园很快就被樱桃、李子、苹果、海棠填满了。开花的时节,满眼的繁华,香味喂饱了整个院落。特别是有一颗很像杏子的树,尤为引人注目,春天的时候花一串串的,远望霞一样美丽;果实比一般的杏儿大,吃起来和杏儿比较接近,其实她不是杏。
八一年我去姑姑家,表妹领我逛公园看见了又大又圆的梅子,知道我没吃过,就给我买了了一些用手绢包好,吃了几颗觉得味道还不错,正是要回家的日子就给妈妈他们留了几颗。没想到妈妈把吃过的核种到了后园,几年在外,回家居然就多了这样一棵树,品尝她的果实有些诧异,怎么会有这样一棵树?母亲微笑着还有点得意的告诉我“是你从南阳带回来的梅子啊”,居然和杏儿相似!难道古人说的“淮南则为橘淮北则为枳”在我这里实现了?惊异之余,一种淡淡的忧伤就在心底潺潺了。
我知道妈妈种下的是思念,远离故土远离亲人,看见那树也很亲切啊。记得刚从老家搬到这边塞小城,偶然到松花江大堤那里玩,看见了丛生的棉槐,那叶片和故乡的槐树一样,竟然都会引发我的思乡之情,于是小兴安岭的荆条,柞树都变得亲切起来了。
爸妈走后,前院后园的那些树也好像通人性一样,长的都不那么精神,且恣意懒散了,那个经常哼着小曲为她们修剪枝条的人,去了,爸爸栽的那棵老杨树愈发显得沧桑,总是莫名其妙的刮起一阵风,然后哗啦哗啦的洒落一地的叶子,好像是人类的眼泪……
在这样的时候,又会产生一种遗弃感,我存在过吗?我有存在的价值吗?我是不是被这个世界遗忘?自己如同来自天边的一阵风,从远处来又将消失到远方……还好这一路上,都有那些曾经住过的老屋,为我留下美好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