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知识真可怕”,当某个同学问答不上来一个常识性的问题时,往往会听到这样欷歔的声音,俨然口头禅。当某个同学在人流如织的路上骑车炫技的时候,也听过“没有文化真可怕”的感喟,让人由此感觉文化和知识属于不同层面。
有知识的人不一定有文化,有文化的人不一定有知识。两者之间,我们更倚重文化建设。那什么是文化呢?龙应台先生对文化的定义非常切至:文化就是对有价值的东西有所坚守,对破坏这种价值有所抵抗。没有文化可怕在哪里呢?其一,认识不到什么东西有价值,对没有价值的趋之若鹜,对有价值的置若罔闻;其二,当别人对有价值的东西实施破坏的时候,或者起哄或者漠然甚或同流。这难道不可怖吗?缺失文化,往往导致悲剧。鲁迅在《论雷峰塔的倒掉》一文中,提出了一个著名的关于悲剧的定义,也是他关于悲剧本质的一个直接的表述: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台湾作家王鼎钧的散文《那树》给我们讲述的是就是一出悲剧——树的悲剧。
王鼎钧笔下的树是美丽的,有价值的,令人心生敬意的。它身上凝聚着诸多粲然生光的东西。它屹立路边很久,目睹大地的沧海桑田,有着邈远的历史感;自然灾祸面前,别的树被吹断,房屋倒坍,它却屹立不动,依旧古老茂盛;它绿化大地,根的伏脉在几丈之外,吐出清新的空气,引鸟儿栖止,不远处幼稚园的孩子与鸟鸣声此起彼伏;它默默伸展根系,隐庇大地上的生灵;它身遭逆境,却谨守自己的使命,守望绿的愿望;对毁坏它的人不说什么,它忍辱负重,豁达宽容;它有灵性,预知被伐,将自己的灾祸先告诉寄居在体内的生命,它仁慈隐忍。
作者泼墨重彩极力铺展这棵树身上所具有的品格精神情怀,挚爱之情氤氲在字里行间,这样一棵与人无所求,只是给予,给予的树却难以逃脱被杀戮的厄运。加速它悲剧命运的导火索是一个醉酒的人,以六十英里(相当于96公里)的车速对着它直直撞去,于是他死亡,于是交通专家判那树要偿命,于是要它命的这一天来了。
树有错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喝醉不是一般酒驾,依照今天的交通法规他饮酒开车就触犯了法律,还有他是在城市的道路上开车,依照今天的交通法规在市区开车车速在40—60之间不等,而他却是超速,这依旧是触犯了法律法规,他应该为自己行为负责。树是没有错的,没有错的却被判了罪,判了死刑。这里面有着极大的不平等,不公平。其实,在有些人眼中,树是不可饶恕的,在他们雄赳赳的不可饶恕里张牙舞爪着生命尊卑的意识,所有对人有危害的触犯人利益的都是不可原谅的,人的意识在他们的心里到了极端高拔的地步。发展下去可能就是唯我独尊,我之外的都是劣等的不堪存在的,于是胁迫者有之,于是下石者有之,于是杀戮者时有之……呜呼,无法可想。
设若没有这个醉酒的人出现,这棵树的命能不能善终?我不止一次地垂问自己这个命题。非常悲凉的是,我在文章的罅隙中在生活的裂痕里找到了呼应如一的答案:它必亡无疑。我分明看到柏油路一里一里铺过来,高压线一千码一千码架过来,公寓楼房一排一排挨过来……当人类所谓的文明进程以日夜兼程的速度滚滚向前推进时,它所到之处,所有存在都得统统让位,文中说所有原来在地面上的自然生长的东西都被铲除,被连根拔起,那走过沧桑岁月的树,那吞吐过日月精华的树,那守望生命初心的树,那在无边的暗夜里啜饮过微弱的星光,指尖扣紧大地的缝隙一厘米一厘米伸展的树,你面对这庞然的形势注定是要死亡的啊。那树在轰然倒下时呻吟了一声,那是身体痛苦的声音,是本能的声音,除此之外,它什么都没有说,上帝也没有,星临万户,天象庄严。这发自本心的忍辱负重,宽容豁达能醒豁人心吗?我只看到那树倒了下去,人心却没有站起来的事实。文中说伐木工人什么也没听见,他们只发现一件事:本来藏在叶底下的那盏路灯格外明亮,马路豁然开旷。他们仅仅看见,却没有发现啊。你指望着他们能有发现的能力吗?如果能的话,我们还可以看到强拆霸道横行吗?还能够看到安土重迁的老人引燃自己和家园同归于尽的惨烈吗?还能够看到征用的房屋补偿款仅仅够买城市高楼里的一卫间的疼痛事实吗?还能看厚重雾霾所裹袭的几重天的灰黄吗?……
文章结尾处作者说,日月光华,周道如砥,已无人知道有过这么一棵树,更没有人知道几千条断根压在一层石子一层沥青又一层柏油下闷死。在文明的进程中,比树的悲剧更可怕的是对悲剧的遗忘,对悲剧的无知就会让悲剧重复出现。杜牧在《阿房宫赋》中慨叹: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历史是什么?历史是昔日再现。现在我想说的是,后人不哀呢,没有对价值的认知,没有对破坏价值的抵抗,这是不是最大的悲哀呢?
没有文化,我们到底要走向何方!这仅仅是一句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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