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儿·雁丘词 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垒石为识,号曰“雁丘”。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丘词》。旧所作无宫商,今改定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天空飞过一排排欢悦的大雁,惊落了深秋片片黄叶。一袭如花如雨的墨迹,仿佛隔世的珍宝,散发出惊涛骇浪般的光曜。尘封千年的传世名篇,总能在寂夜里浮动寸寸幽香,细品如茶,滋润干燥的咽喉,任凭汩汩暖流暗袭心田。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是怎样的经历,让柔美泣血的词句渲染了悄怆,犹如一抹勾勒的色,半分妖艳,半分孤独。午时,坐在阳光漫洒的书桌前,泡上一杯清茶,闭上眼睛自在的聆听来自内心的呼唤。居然,也是一种纯美的享受。 远处,蔚蓝无垠的天边忽然惊起一声雁鸣,嘶哑中带着沧桑,似在寻觅昨日零星的回忆。天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它们以生死的态度相守? 天涯遥寄,曾经一起飞过的地方总是那么清晰。 记忆深处,有广袤的草原,有蔚蓝的云海,有遥远的星河,有凄美的山川。它们不过是茫茫天边最渺小的一对,小到看不真切,小到如豆如粒。 然而,它们又是最幸福的一对。闲暇有余,可以朝时而起,寻遍天南地北,又可以暮时而归,踏尽万里江山。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了,只剩下一阵阵世人艳羡的嗟叹,犹如翻滚的浪花,击打着沿岸的礁石。又如沉沉地琵琶声,徘徊在山谷中,良久回味,如醉如痴。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比翼双飞,从花前到月下,从海枯到石烂。每一个地方,都沐浴着爱的光泽,每一寸想念,都扎根拳头大的心田。也许,不是不能忘记,而是在刚要入睡时,又被迟暮下的冷雨浇醒。那些曾经轻描淡写的过往,在这时居然会如此深刻,叫人辗转反侧,难以消磨。 白居易曾写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也许,蓝天白云才是它们的家,一个远离尘嚣,安静如梦的家。这辈子爱上一个人不容易,为之肝脑涂地更是一种坚韧的痴情。如果下辈子还能再续尘寰,他依然会选择至死不渝,她更会相伴相随,不弃不离。 其实,错过未尝不是一种美好。至少能明白他那颗炙热的心,时时刻刻在为你怦然跳动。要知道,相爱到死生相许,不正是的最高境界吗? 不过,再美丽的故事也会有完结的一天,就像再恩爱的人,迟早要面临生死离别。快乐的总是那么短暂,相处的日子也在烟消云散后不可触摸。自从那个人走后,他仍痴痴地在原地久久徘徊,幻想着曾经遗失的美好,幻想着一段段不老的青春。 终于,心里的悲痛化作汩汩鲜血,激荡着他那颗相思成灰的心房。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一遍一遍的呼唤,一滴一滴的热泪。打湿了青衫,淹没了眼眶。万火焚心之下,他紧闭上眼睛,在她睡去的地方,再次纵身一跃,去寻觅有她的天堂。 这不禁让我想起古代的一位痴情公子,他叫尾生。波光粼粼的湖畔旁,他赴约等一名女子。圆月倾洒满地,如雪的清辉皎洁似水。尾生在桥下久久等待,盼望着一声呼唤,半缕芬芳。然而一宿过后,女孩始终没有来。大水就要冲过来了,尾生竟没有丝毫惧怕。他抱着一根又粗又长的柱子,木讷的寸光如同死去。 终究是有缘无分,他没能等到心爱的女子,没能一起私奔,一起亡命天涯。然而被锁在闺房中的女子却迟迟不能忘怀,她日日思念,夜夜流泪。一年后,竟为情而终,生死无憾了。 想那千山暮雪,万里层云。当最爱的一个人离开了,即便有再美丽的风景,不也是一个人孤傲的飞行,孤傲的迂回吗? 蓦然发现,有些感情一旦习惯了,就再也无法适应新的。其实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也是千年以来最如诗如画的描述。 当夜间的风儿漫摇,窗外竹林飒飒作响。一个人的傍晚,被孤寂和落寞层层塞满。读完《摸鱼儿·雁丘词》,脑海突然被一副苍凉的画面所遮蔽。 路途遥远,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寒暑?即便天南海北,也曾一起比翼飞过。而今,一只就这样死去,另一只却无论如何也不愿苟活。 夕阳下沉,它悲痛的残鸣,围着染上鲜血的断崖来来回回。苍穹之下,落寞的余晖被赤霞染成了红色,散在陡峭鲜明的岩石上,醒目又刺眼。 几番思念后,它重重的撞在崖壁上,随着那些如烟如雨的梦,随着那些一起经历的过往,慢慢往下滑落,葬送在白雾茫茫的断崖之下。 从今而后,它们又是一对逍遥自在的飞雁了。不必在惊怕捕猎人的凶蛮,也不必担心死去那天的无依无靠。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又那么刻骨铭心。 如今到了春天,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汾水两岸又是一年,那对生死相许的大雁连上天都嫉妒了。但它们的殉情不会化作一抔黄土,反而如新春的嫩芽,无论经历多少时间,都会留下最美的一抹绿色。 所以,年年岁岁,常新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