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一位老人,皮肤黝黑,所以人们都叫她黑黑,她也总是穿一身黑色的衣服,现在回忆起来,真的没有见她穿过别的颜色的衣服,甚至别的款式的。黑黑的大名具体叫什么?没有听大人们提过,所以我们只好叫她黑奶奶,竟也没有一个大人出来指正过,估计他们也不知道或者叫黑黑太久,已经忘记啦。 黑奶奶是村里的五保户,膝下无儿女,与丈夫黑爷爷相依为命,靠政府救济以及葬礼护送孝女为生。住在村主路旁的一座有三间土房的小院中,门前有一棵枣树,中午路过,常常见她与黑爷爷坐在树下吃饭,一人端一只白色泛黄的陶瓷大碗。平时白天就与一帮老人坐在小卖铺中打牌,常常是来了小卖铺,还没有人来,就先默默的抽一支烟,静静的坐着等待,打牌时也不爱说话,亦不常见其激动的甩牌。只是一个小小的身子,着一身黑衣,隐没在看牌的人群里。她总是第一个来,直打到牌局散场。风霜,从不间断。但凡是她没有来的日子,定是村里有一位老人去世出殡,护送孝女去啦。忙碌一天的人们有时也不禁感慨,要像人家黑黑一样多好,不必为儿女操心,不用为生活劳苦,每天就是坐着打打牌,一样也是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但说归说,第二天还是一早就爬起来扛上劳具下地啦。 记得小学时的一个雪夜,小卖铺的小火炉边,牌局正热,这时有人提议,光打牌没有意思,应该加一点砝码,大家买点儿橘子,输一局一个橘子,立马有人表示赞同。黑奶奶悄悄退下牌桌,坐在了桌旁,如她刚来之时,默默的抽一支烟,静静的看着牌局。后来也听说,黑奶奶打牌时作弊,每次她洗完牌,接的第一张牌永远是“2”,人们也就不用她洗牌啦。但牌还是继续要打的,几年前,黑爷爷去世啦,从此,也就没有再见过黑奶奶坐在门前的树下吃饭。没多久,村里进行主干道路面硬化,门前的那棵树也被锯啦,树干平躺在她家的院墙边。 2002年我离开家乡出外求学,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离家总是经过她家门口,看到她坐在树干上晒着太阳,或者更准确的讲,是被太阳晒着。小小的身子,着一身黑衣,空旷的街道,无风亦无影。就像是一幅油画。一次次我戴着耳机听着歌走过,一次,她叫住了我。 “嘿!小儿!” “嗯?” “你认不认得我” “认得” “嗯!嗯!我也认得你” 这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也是印象中唯一的一次对话。没过几个月,她去世了。夜里被一场火烧死在屋里,据警察的现场取证,失火原因是自己的烟头点着了盖在身上的棉被,但不知是意外还是自杀。 作为村里的孤寡老人、五保户,大队为她选了块地,买了棺材,简单安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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