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醒来,看见儿子正拿着手机玩游戏,外面蝉鸣阵阵。 我躺在竹席上,想着遥远的童年。 也是在这样的酷暑天,父母都在睡午觉,我已经悄悄溜下床,蹑手蹑脚来到屋外的院子里,将串在廊檐上的一根长竹竿拽下来,这是日常院子里的住户用来晾衣服的。 又从库房里翻出一圈粗铅丝,用老虎钳剪下一段,上方做成一个圆箍,留下20公分掰直了,用绳子牢牢绑在竹竿上,再把一只塑料袋套在圆箍上,用针线缝好做成网套。 一个逮知了的道具就这样完成了。 然后又轻手轻脚摸进院子里的其他人家,挨家挨户去招呼同龄的小伙伴。 去郊外捉知了,对于那时的孩子来说,绝对是充满诱惑的撒野方式,哪怕回家被父母训斥都感觉够本了。 运气好的话,小伙伴们也在床上翻来覆去打小心思,而他们的父母还在酣睡,这样就能成功地集体“越狱”;运气不好,刚把小伙伴拍醒,那边他们的父母也被惊醒了,伸过来一只臭脚在我屁股上轻轻一踹,那样我只能独自落荒而逃。 大多时候,是我一个人背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穿过店铺林立的城厢,在狗都懒得叫唤的烈日下,冒着油汗徒步前往郊外。 知了一般都躲在高高的柳树或者栎树上,天气越热它们叫得越欢,循着声音就能轻易找到。 举起长长的竹竿,把网套小心翼翼地贴上去。知了发觉危险都是反方向逃窜,所以只要能把网套成功放在它身后两公分的地方,知了受惊就会钻进网套里。 这时候,把竹竿轻轻旋转,圆箍就把网套口给封住了,在塑料袋里慌乱不堪的知了只能由着你折腾。 有时候,知了躲在高大的树梢上,竹竿根本勾不到,这时候另一样利器就派上用场了。那就是连睡觉都舍不得离手的弹弓。 从地上寻到一粒圆溜溜的石子,夹在弹弓的皮套上,眯起一只眼,拉开皮筋“嗖”的一声,石子脱缰而去,不是把知了打成肉酱摔落在地,就是看见一道黑影从树上仓皇逃窜而去。 捉了知了,一般会留下一只带回家,用细线穿过它脖子里的夹缝,打了结拽在手里看它东奔西窜在屋子里撞来撞去寻乐,其余的全都变成了美味。 逮够了十来只,随手捡些枯树枝到溪流边,用家里偷出来的火柴点燃,等到差不多烧成木炭的时候,把知了一个个扔进火坑,听到“噗”的一声响,而后空气中弥漫起一股焦香味,赶紧用树枝把快烧成焦炭的知了扒拉出来,单单撕下脖子上的那块精肉丢进嘴里,一番咀嚼满口油香。 在肚子里缺少油水的童年,知了肉的味道,就是拿三好学生的奖状来换都不乐意。 饱了口福,自然不会这样轻易回去。山涧流淌下来的溪水清凉剔透,要么光脚踩进布满鹅卵石的水里翻找螃蟹或者逮小鱼,或者干脆把石头推开,刨出一个足够人躺下的水坑,把整个身子埋在水里,只留下鼻子和嘴巴出气。 有时候,有长满花斑的水蛇从脑袋上游过,先是被吓得一声尖叫从水里跳起来,因为仓皇难免呛到一口水,等到惊魂落定,看那条倒霉的蛇还没跑远,又追上去抓住水蛇的尾巴,拎起来抖一抖,水蛇就跟瘫痪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如果感觉还想再吃点东西,看看手里的水蛇还挺肥美,就干脆找块锋利的石头剥了皮,扔进尚未熄灭的火坑里,不出五分钟焦黑焦黑的蛇肉就可以下肚了。 在这个酷暑天,我被自己的童年记忆勾引的内心一阵猫抓。于是再也不肯赖在床上了,一咕噜爬起来对儿子喊,“儿子走!跟爸爸去公园”。 儿子头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地问,“去哪个公园?” “牧城公园啊”,这个公园离家比较远,开车大约20分钟的路程,却是长江边最大的湿地公园。 因为远离市区,去那里的人不多,但树多水多地域宽广不但可以任着性子撒野,而且飞禽走兽也不少,更绝的是,江边的沙滩是天然的绝佳烧烤点,我估计儿子会喜欢。 “哦”,儿子的头始终没抬一下,用力在手机频幕上一阵忙碌,又说:“爸爸你自己去吧,我不陪你了。” 牧城公园因为还没有配套儿童游玩设施,我怀疑他担心去了之后没有玩头,于是又蛊惑他,“爸爸带你捉知了去。” 儿子见我坚持不懈,终于抬起头,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爸爸,我可不可以不去公园?” 外面酷暑难当,屋内冷气开得十足,儿子与我这样对峙着。 其实天热起来以后,我很多次邀请过儿子一起去外面玩玩,但他始终丢不下手里的游戏,就如今天,我出门前再做了一次努力,“爸爸去公园捉知了了,你不去就不带给你玩了。” 儿子低着脑袋看着手机屏幕,不耐烦但又客套地应付我,“爸爸再见。” 我默默地摇了摇头,自己出去了。 我清楚,在这样的一个时代,我如果强行要把儿子从游戏中拉开,是一种残忍。 毕竟,刚刚一年级的儿子难得有个相对清闲的暑假,虽然还有大量的暑假作业,还有各种培训班要上,但毕竟好过上学时每天做不完的作业。 还有就是,我不能强迫把自己童年的快乐延续给他,他们这个年龄的孩子,每天交流的就是游戏和动画片,这将成为他们这一代今后回忆童年的幸福记忆。 而我的童年记忆,注定在往后的里,越发成为一种人类生活轨迹的标本,储存进记忆博物馆的展示架,留给后人指指点点,“你看,古人的童年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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