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暧昧当成爱
1。
多年前,这个小镇几乎没有娱乐场所。所有精力过剩的人,都把荷尔蒙发泄在大街上。路边到处是摆放凌乱的陕西凉皮,关东煮与烤串。我刚来到那里时,斜阳满地,路边的广玉兰开了一树白花。
我无比喜爱地摊文化,每到一个城市,我必然要去的就是夜市。我从街头吃到街尾,疲惫之至。
彼时刚过9点,夜市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像电影里的快镜头,人瞬间消失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也神色匆匆。[由整理]
街角有一家酒吧还闪着煽情的霓虹,并且还有一个煽情的名字,叫错把暧昧当成爱。我无处歇脚,进去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叫了一杯果汁。才喝了一半,外面的街上换了一个场景一样热闹起来了,穿着奇装异服的杀马特,脖子里金光闪闪的将军肚大叔,几个醉汉横行在马路中央,步伐凌乱口齿不清却信心十足的对着电话说着兄弟有事包在我身上,紧之后“嘎吱”一声一辆白色的别克凯越在醉汉的身边华丽丽的漂移了180°,然后就开始互相问候彼此的双亲乃至祖宗。
然后互相打电话喊帮手,瞬间狭窄的街道上就人满为患了,我看的目瞪口,回过神来才发现酒吧就剩下我跟吧台里的那个男孩了,并且他还把门反锁了。我紧张的说你干嘛锁门我怎样出去呢?
“丫头,我那里此刻可比外面安全多了。”他张口笑了笑。
我不置一词,他端了一杯酒红色的液体在我对面坐下,说我们赌一把今晚谁赢,你输了,我喝的你请客,我输了你喝的免单。我依旧没有理他,满心戒备。之后警笛大作双方作鸟兽散。
我忽然笑出声来,之前的胆怯也烟消云散了,结了账走出酒吧,那个家伙在身后念念碎:“喂,小哑巴!都说我请客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食嗟来之食”,“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脑海中忽然涌出诸如此类的训诫,我揉揉头赶紧离开。
这一天过得。。。
2。
新单位的日子波澜不惊,除了看看2个女人为了晋升勾心斗角之外,再无其他娱乐项目。她们各自组建了自我的小集团,势均力敌。而我一个新成员无疑成了她们拉拢的对象,这天张某人喊我逛街,明天李某人喊我喝茶。我自认为不是个坏人,但是也绝不能算好人。有饭我吃,有茶我喝,在她们旁敲侧击试图打探出我效忠谁的时候,我总是一脸茫然假装不知。导致之后双方居然统一战线,一齐孤立我。
接下来的日子就完全波涛汹涌,暗礁密布了。这让我厌倦,头儿找我谈话,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我说:“你明白什么叫众口铄金吗?就算你再好,所有人说你不好你也只能不好!”
我不卑不亢的答道:“我来之前你们内部就没有小集团吗?貌似我的不合作让她们此刻变成了一个大集团了吧。促进了你员工之间的友好关系,我何错之有?我觉得外交部要有我这样的人,海峡两岸就能提早统一了!”
“……我们这庙小,养不住你这尊大神!”头儿被我气得语塞半天,最后想起自我还有权利发挥。
“拜拜!”我故作潇洒的走出了公司大门,二楼办公室的窗口挤满了脑。
“乖!忍住!到家再哭!”我不停的告诫自我。回到我临时落脚点,我一下子泄气了,坐在地上翻老妈的号码,电话拨通我清清嗓子撒娇:
“妈——”
“嗯?”
“你吃饭了吗?”
“嗯!”
“家里热不热?”
“嗯!”
“想我不?”
“嗯!”
“咦?……妈你在干嘛呢。”平时问想我不的时候不都是回我一边去的吗?
“嗯……啊……跟你爸你姐麻将呢!”
难怪!我挂掉电话,周围地狱一般安静,我走到窗口向外望去,广玉兰在夜色的掩映下格外的妖娆,繁华吗?嗯!那是别人的,跟你无关!
3。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还是该勇敢留下来”
在我失业的第一天,准备去吃点东西安慰一下自我,刚落座邻桌的屌丝就在那唱情歌。拜托你唱什么不好,干嘛在我去留难断的时候唱这2句,成心给我添堵。
“小哑巴?小哑巴?Hi”
我一转脸才发现一张更可恶的脸搭配着无知的剪刀手在跟我打招呼,我翻了翻眼。
“小哑巴你在哪工作啊?”不知为什么,他一开口就踩着雷区。
我指着对面那家张扬的叫丽都的休闲中心,说我在那上班,然后不再理他,本想他知难而退知情识趣滚犊子的,没想到半晌后他大笑,“哈哈哈!看你长得,还在丽都上班呢!啊哈哈哈!”
我懊丧到了极点,干嘛全世界都跟我过不去,失业就算了,吃个面还遇到一个唱歌的屌丝和一个抨击我长相的疯子。我抬手将他的阳春面倒桌子上愤然离去,他呆若木鸡的看着哗哗淋在裤子上的面汤和一桌子散乱的面条,大声咒骂我:“你个死哑巴你给我回来,我今个钱没带够!”
老板闻言立马拿着大勺侯在他身边,一向到他买单之后才离去。我在远处观赏,然后哈哈大笑,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他追过来,说你满意了吧?
我忍俊不禁,一扫近日阴霾的情绪,说到你店里去给我调一杯“冷静”,他对着我扬了扬拳头。
4
我又有了新的工作,朝九晚五下班后就去他的酒吧兼职,顺便蹭免费的空调和饮料。他跟我说了他南下的艰辛,说了开这个酒吧的原因,我说看不出来你丫的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呢。他捂住胸口做忧伤状,说我没有故事,只有事故。我喷的一下就笑了。
相聚的时刻几乎都是这么简单的。
再之后他酒吧的生意逐渐火爆,每一天忙到我们几乎都说不上话,打烊之后他骑车送我回去,说我打电话给远在家乡的父母,说我捡了一个员工好不好?我岂会不明白他说什么,幸福的无以言表,抬头看广袤的天空,觉得这满天的星星都是我的。却还是嘴硬的说句你想的美,赶紧的开工资。
然而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来了一帮寻衅滋事的人。在有顾客的时候挑三拣四或者直接对顾客骚扰,在我送果盘过去的时候还伸手捏了我的脸。他过来理论,对方踢翻了桌椅吓跑了客户打伤了他,还不依不饶让他滚出这个小镇。而且隔三差五就来一次,吓的我们不得不暂停营业。
“小哑巴,我们离开那里好不好?”
“不好!”
“为何?”
“我喜欢那里的乱,那种来自于生活最底层的真实与残酷!”
“小哑巴,做我免费的员工好不好?”
“不好。”
“小哑巴,我带你去看丽都的美女好不好?”
“去死!”
“你放心小哑巴,我去找他们谈谈,不会再让你被欺负。”
“好……”
5。
他的方法就是请那帮人吃饭。饭局上对着一帮整天游手好闲的人点头哈腰,一口一个哥的喊着,香烟打了一支又一支,那些家伙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我忽然心生悲凉,感觉他像个小丑,也深深的明白他在外闯荡的艰辛,想怪他却又不忍。
此后那些人不再过来打闹,即便过来也是客气的喝酒。相对的就是常常喊他一齐出去玩,兴许是还差个买单的冤大头。我担心他会被他们同化,他信誓旦旦的说自我百毒不侵。呵呵,这世上哪有什么百毒不侵呢?
他开始频繁的出去飙车,去丽都,会在酒吧跟当初搭讪我一样搭讪其他女孩子,这些让我本就留意眼的人更加留意眼。看着别的女孩对着他喜笑颜开的时候,我竟然隐隐的想到了被我泼面的那天,他说我长的这样还在丽都上班,我愣愣的走出酒吧。
“喂你干嘛去?”他跟女孩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追出门问我。
“我去丽都看美女……”我当时的表情可能是忧伤的。他愣在原地良久。
之后这种隔阂越来越多,我多了怀疑他多了解释,虽然每次都是以和解告终,但是我明白,我们拥抱的已经不再是彼此,而是留意翼翼的为了不打破一个以前。
最后,他怀里有了别的女人,在我兴致勃勃的从老家带了特产提前一天给他惊喜的时候,他却提前给了我一个惊喜。费了好大的劲才叫开门。他解释的糟透了,说自我昨晚喝多了不明白我这天回来,我说是啊,不然我哪能目睹这么一场好戏。我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去,他说你不要走,我不想失去你,我不能没有你,你走了我的隐忍还有什么好处?
我看着床上的女人凄然一笑说,但是我留下又有什么好处?因为你的背叛而神伤?还是因为你的隐忍而内疚?
“你去哪?”
“不要你管。”
“你说过你喜欢那里的,你别走!”
“对,我说过,我喜欢那里的乱与残酷,不是喜欢你乱来对我残酷!”
“小哑巴,我……”
“别叫我小哑巴,我他妈的会说话!”
6。
景物依旧,人面全非。
再一次回到那里,小镇的风俗还是那样,几个人赤膊在街边喝酒,对着路边过往的女孩起哄,我在想这个群体中会不会有他。他是彻底坠入了深渊,还是迷途知返,拥有了体面的活法。那个酒吧地址还在,可惜换成了餐馆。原先那个高悬的招牌“错把暧昧当成爱”也还在,在风吹日晒中已经退去了色泽,错”字已经腐蚀掉了半边,独留“昔”字独自神伤。
转过街角,又看到那株枝繁叶茂的广玉兰,我抬起头仰望天空,一只鸟儿“啾”的一声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