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不与别处同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
谁怕?[由Www.yahoo001.Com整理]
一蓑烟雨任平生。
———苏轼(宋)《定风波》
此刻坐在午后的阳光下,我开始想念昨天刚结束的一场雨。
平时的雨,下过也就下过了,说起来印象里尽是湿了的鞋子、塌了的发型,地铁里五颜六色水淋淋的伞和因天气原因临时取消约会的沮丧……你看,都是些粘腻凌乱,所以,心里求着天赶快收敛哭泣、早早放晴。钢铁铸成的城市里,水要是落太多了,齿轮会生锈的;就好比一个踌躇满志的人,要是伤春悲秋的情愫太多了,正经事就会分心!
这次的雨,却不一样,它来的时候我正在距离市中心百公里以外的村子里走着,正在偷偷踮着脚尖在石板小路上跳格子。雨点掉下来,一点两点三点许多点,拍在脑门上,冰冰凉,摔在青砖上,瞬间洇了一团,于是每一块砖都好像一幅迷你的水墨习作。
雨不大,春雨还能大到哪里去呢?可以撑伞,也可不撑伞。要躲雨,乡亲的院门不约而同都敞开的,径自走到屋檐下便是;要嬉雨,当作雨是迎客的精灵,大大方方张开手臂挽着它继续行走吧。
走到哪里去呢?村子跟这春雨一样,也含蓄娇小,城里随便哪个高端小区的占地面积和常住人口都超过它。从村子入口的老碾房走到村子深处的刘家祠堂,就算你故意绕着水塘走、兜着弯子走,慢条斯理磨磨蹭蹭走,走下来也才不过一个小时。
不要小瞧一个小时,足够一个逃离喧嚣的人与一场不期而遇的雨完成一次酣畅淋漓的对话。
雨当然不会说话,除了人和某些机器,没有什么会说话。但是当雨落在麦穗上,颗颗麦粒说话了;雨落在野草花园里,小雏菊说话了;雨沿着墙壁缓缓流下来,沉默的墙绘说话了;雨渗进老房子的砖缝儿里,泥巴说话了……寻找这些细微之处的变化真是大乐趣,它们跟春雨说好了似的,时辰一到,齐刷刷冒出来,我的眼睛应接不暇,我的耳畔叮咚不绝。
彼时我头顶的云,和百里外的城市上空,笼罩的是同一朵云。城里的朋友发信息抱怨淫雨霏霏,我在乡下几乎为雨浥轻尘而欢呼雀跃。
这是为什么呢?
回想起来,在城市里,每遇雨天,我们是困兽,是停摆的钟,是街边粗鲁而过的出租车、溅起一身的污水。但是在乡间,雨天我们尽可化身一只蜗牛,匍匐在草叶上听雨打“窗”声,或者为一条蚯蚓,钻进地里用力吸嗅湿润的泥土,还可以化身一只喜鹊,栖停在大树上,一下下啄颤抖在枝丫上的水珠……
有什么现代化的欢乐能与这样的快乐相媲美呢?又有什么现代化的忧郁不能被这样的纯净驱散呢?
村子小,有缘分的人却能小处见大,从静意和古意中获得解脱。雨水轻,草叶花木却能轻处受益,拂去尘土惊见苍翠。
归来城里时,雨停了。太阳发出光芒万丈,就像未曾与乌云擦过肩一样。幸好还有一张张照片,留住石山下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