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秋,我买了一盆茉莉。盆土中伸出粗细不一的木质老枝,老枝上又长出许多暗绿的嫩枝,嫩枝上叶甚繁、花甚茂。卖花人说,这是盆长了多年的老茉莉。 朵朵白色的花儿,急不可耐地开着。花儿先是慢慢变成极淡的紫色,接着是极浅的铁锈色,然后悄然凋谢。枯花儿落在地板上,一片一片的,我每天轻轻捡拾起来,放入花盆中。就这样,开的开着,落的落着,但枝丫上一直是一团热闹,屋子里一直是暗香浮动。 不知不觉初冬到来,花儿只有落的没有开的了,我也渐渐忽视它们了。一天给花儿浇水,猛然看见枝头还孤零零挂着一个花苞,呈淡淡的润润的白色,仿佛在等待绽放的一刻。于是,我又频频顾惜这唯一的花苞,希望看见它开放。 然而,花苞只是静静地挂在那儿,颜色由淡而润的白,渐渐变成浅而干的紫,继而泛出铁锈之色。我心里逐渐失望,却一直不甘彻底放弃,天天盯着花苞,似乎目光的热量可以催开它一般。 终于有一天,花苞与花梗都变成了枯黄色,且瘦弱的花梗弯了下去。我知道,它再也没有绽放的机会了。直至今年初夏,那个枯苞在几欲折断的花梗的维系下,仍低头藏匿在新叶之间。 现在,每次给花浇水,我的目光都可以无视绿叶的存在,迅速找到叶间的枯苞:那是错过绽放时机,凝固在含苞待放瞬间的一个生命啊! 我并不多愁善感,但每每看到枯苞,仍不免心起微澜:多少生不逢时者,人,植物,动物,乃至器物,皆如这枯苞,根本没有展示自己生命抑或价值的机会,即已香销玉殒、灰飞烟灭、零落成尘。 一日,看到一句禅语:荣的任他荣,枯的任他枯。以此观之,我想枯苞也许只能如此了,而我的顾惜,我的这些文字,可能就是其仅有的价值了吧。 近日,读了一首外国诗歌。诗人把自己比作一片叶子,沉思生与死的问题。诗中云: 当它落下时, 它第一次看清了树的全貌, 多么强壮有劲的大树; 它肯定这是一棵长存不倒的大树, 当它想到自己曾是树的一部分时, 它心满意足地笑了。 以诗心度之,这个枯苞也许正如落叶,也曾有过一段幽梦,也曾心满意足地笑过。凡夫俗子如我者,又何须念念不忘、感慨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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