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两岸种满高大的梧桐树,花开时节,密密麻麻全是花,遮天蔽日般,仿佛给笔挺的梧桐戴了一顶密不透风的紫色花冠,将村庄与田地深深阻断。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沿颍河而建的小村庄里度过的,那里的一年四季处处都有让人高兴的事儿。天花多鸟多蜜蜂多蝴蝶多,特别是满河滩的梧桐花,跟小山似的;夏天去河里游泳,带上罐头瓶在河边逮鱼;秋天果园里的各种果子都熟了,是最有趣的日子;冬天冷得要死,大一下就是好几天,很闷,除了打雪仗还有点乐趣。冬天是我最不喜欢的季节。
新年的钟声一落,春天就跟着来了。仿佛一夜之间,河边的柳树便迫不及待冒出新芽,沉默的柳枝一下子热闹起来,牧童一声清脆的柳笛,宛如春天的嘹歌,沿着冰雪初融的河流一路唱下去,唱得青草冒出地表,唱得花儿俏上枝头,唱得小鸭将黄蹼踏进松软的春泥。
春天最有意思的是春游。那时候,每到春天,老师便会选择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带我们去春游。全班排成两路纵队,由班长举着写着班级名号的小红旗,威风凛凛地走在队伍前面,我们走在中间,老师跟在后面。
全班一路唱着“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向开满鲜花的春天进发。说实话,除了春游,与小学相关的一切集体活动我全无印象。
可能是地势低洼加上整个村庄大都姓孙的缘故,这个沿河而建的小村庄叫洼孙村。河流东西走向,北岸是村庄,南岸是田地,河堤两岸种满高大的梧桐树,花开时节,密密麻麻全是花,遮天蔽日般,仿佛给笔挺的梧桐戴了一顶密不透风的紫色花冠,将村庄与田地深深阻断。走在其间,头上是花,脚下是花,空气中弥漫的是花香,整个村庄俨然成了一座存放在花海里的世外桃源,丝毫不逊于薰衣草盛放时节的普罗旺斯。
当然,最让我和小伙伴们迷恋的不只是梧桐花的美,还有它的甜。把梧桐花从花梗上摘下来,会渗出少量汁液,先用舌尖舔一舔———好像尝到了世上最纯净的蜜,那叫一个甜啊!在食物贫瘠的年代,这廉价的甜深深滋润了我的童年。
那时候,女孩子喜欢把梧桐花的花梗穿成串儿挂在脖子上当项链,男孩子则把梧桐花揉巴蔫儿了,把花朵扎口袋般捏紧,用嘴巴使劲吹破,比赛谁吹得响。
长大后去福州读书,在福师大的里,竟然也见到了长得极好的梧桐树,和凤凰花站在一起,粉紫的梧桐花,火红的凤凰花,真真儿应了“洞名独占朝阳号,应有梧桐待凤栖”这样绝美的诗句,成了我记忆深处最曼妙的风景。
除了梧桐花,童年开最盛大的花开便是河滩里的油菜花,它仿佛是飘逸在河流两岸的黄色丝带,虽然看起来也挺美,但我们一般是不走进它的,一是它的黄对我们来说实在有些单调,二是它的花粉实在太浓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只要沾到衣服上就极难洗掉;三是油菜花太稠,不便在花丛中玩耍,蜜蜂又多,花地里也实在找不到什么有趣的玩物。
虽然曾经因为偷果子,我们跟看果园的人结了仇,但是春天一到,面对满园子的桃花、杏花、苹果花等,我们还是偷偷翻越篱笆,悄悄溜进果园里玩耍,有时比赛爬树,有时玩捉迷藏,有时折几枝花骨朵回家插在玻璃瓶里,有时捡石头。可能是临河的缘故,果树下总能找到很多漂亮的石头,我就曾经捡到过一块漂亮圆滑的白色鹅卵石,至今还放在我的抽屉里,成了童年最深刻的标记。因为怕被看果园的人逮到,所以我们待的时间一般都不长,因此,果园对我们来说是个神秘的所在。
除了偶尔的放纵,很多时候我们还是很安静的。慵懒的午后,我们会躺在河堤开满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野花的草地上,嘴里叼一根毛毛根,跷着二郎腿,以无比悠闲的姿态看阳光在眯缝的眼睛里斑驳。有时候好像只是一眯眼的功夫,整个下午就过去了,我的童年就在一个又一个这样的午后渐渐远去。
如今,曾经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大都结婚生子,我们再不可能一起赏花嬉戏。河堤两岸的梧桐树也早已被砍伐殆尽,被推土机推平,柏油马路从上面穿过,所有梧桐花的足迹都被埋在下面,我从上面走过,却怎么也找不到与花儿有关的童年。 题图照片李钢要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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