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 虽然朱生豪先生于32岁英年告别人世,但他的翻译却永远地留了下来,并成为很多莎士比亚读者最爱的译本。2016年莎士比亚逝世四百周年纪念之时,我们也忘不了这些译者,虽然先生已逝,但和他的儿子一样,我们都能从先生的译著中读到他。 72岁的朱尚刚先生说起话来,带着一些南方口音。他住在浙江嘉兴,这也是他父亲朱生豪的故乡。朱家的故居老屋是典型的江南建筑,1943年到1944年,就在这里,患有严重肺结核的父亲拼着命,连续译出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李尔王》、《理查二世》等多部莎士比亚剧作,直到1944年底病魔彻底带走了他。虽然还有五部半没完成,但这位年轻的“盗火者”,让中国自此终于有了自己的“莎士比亚戏剧全集”(上海世界书局1947年版)。 2007年,朱生豪故居修葺开放,朱尚刚担任馆长(现退休,为名誉馆长)。每天,他都要在这里工作半天,或是介绍事迹,或是整理资料,以这种方式,默默陪伴着长眠于此的父亲。 追寻父亲遗踪 朱生豪离世时年仅32岁,那时朱尚刚才刚满周岁。他对于父亲的印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空白的,甚至母亲如也很少讲起父亲的事。稍微长大一些,母亲才像讲童话一般,把的剧本编织成一个个故事,讲给儿子听。及至上了高中,朱尚刚才真正从父亲笔下读到了莎士比亚。 不怪朱尚刚接触得晚——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政治文化环境里,莎士比亚被视为“小资产阶级的文艺”,本就不怎么被人提起。甚至在故乡嘉兴,的名字也鲜有人知。1954年,作家出版社再版朱生豪译《莎士比亚戏剧集》时,在“出版说明”里勉强评论道:“这个译本的优点是文字明白流畅,也多少保存了原作的精神;我们认为,在莎士比亚的全部剧作还不可能在短时期内就有较完善的译本以前,将这个译本略作必要的修订重排出版是有意义的。” 不知是不是遗传,朱尚刚的英语成绩很好,后来在嘉兴毛纺厂职工大学当了一名英语教师。当有外宾来时,他还会担任翻译。 “文革”中,朱尚刚受到了一些冲击,直到动乱结束后,才有机会去一点点找寻父亲生平的全貌。1978年,《新文学史料》创刊,戏剧艺术家金山邀请朱尚刚母亲宋清如写一些回忆他父亲的东西。朱尚刚嗅到了一股“文艺复兴”的气息,觉得这件事很有价值,便也劝母亲把相关史料整理出来。根据母亲提供的线索,他还登门拜访了不少父亲从前的朋友、同学、同事。在诸多旧雨的印象里,父亲是个勤劳、聪明、很少说话的人,有诗才、文章做得好,但因为时隔太久,他们能提供的都是雪泥鸿爪,没有办法拼出一个完整的父亲来。 1987年夏天,家里来了两位杭州大学的老师吴洁敏和朱宏达。他们想创作一部朱生豪的传记,希望宋清如能提供材料。回忆起那段时间,朱尚刚笑说母亲当时“累得够呛”,每一天都忆述许多父亲的往事,还翻出了不少诗集和书信。在这个过程中,朱尚刚也帮助做了很多工作,跟随着传记作者,追寻到了匆匆离开的父亲的踪迹。1989年,《朱生豪传》终于写成出版。 守护父亲工作 朱尚刚认同母亲评价父亲的话:“朱生豪首先是个诗人,也是个爱国者,其次才能是一个优秀的翻译家。”诗人的素质,让父亲能够驾驭着文字在莎士比亚的艺术世界中飞驰;而爱国思想,则能让父亲在异常艰苦的情况下,坚持把译莎工作继续下去。父亲翻译莎士比亚,是受了爱国心的驱使——这原是世界书局交给父亲的一项翻译工作,但当父亲听说日本人因为中国没有莎士比亚译本而讥笑中国是“没有文化的国家”时,便将文弱书生的工作视为了英雄式的民族事业,将译莎作为了毕生的方向。 就在父亲把莎士比亚的九个喜剧全部译完交付书局时,爆发了“八一三”事变,日军进攻上海,已成译稿被全部摧毁。后来,父亲转到中美日报社工作,补译出了毁失的译稿,没想到又再次被毁于战火。为了躲避战乱,父亲带着母亲回到了嘉兴老家,在顽强的意志下,又重新开始了工作。他单枪匹马,仅仅依靠两部英文词典,只花了两年时间,在逝世前抢救般地共译出了31部剧作。 谈起这段往事,朱尚刚很是唏嘘:“在民族矛盾尖锐的情况下,每个中国人心里都有一股气,想为国家做点事情。”1982年到1985年,朱尚刚修读了广播电视大学中文专业,毕业论文题目即是“朱生豪的爱国思想”。 父亲的传记出版后,朱尚刚以为不会有更多新材料了。1997年,母亲去世,他在整理母亲遗物时,又重读了父母全部的书信文稿。深受触动之下,他自己开始着手书写父母的故事,后来以《诗侣莎魂》之名在华东师大出版社出版。 他很后悔自己整理得“太晚了”。“要是母亲还在,有些问题就可以问她,现在就要查各种资料弄清,有的就再也弄不清了。”他很清楚这项工作的意义。 这些年来,朱尚刚一直在做着整理工作:其中包括父亲在中美日报社工作时为“小言”栏目撰写的时事评论,汇成《小言集》出版;也包括父母的书信集,出版了多个版本的“朱生豪情书”——这些情书集的面世,让朱生豪在莎士比亚译者之外,获得了“中国最会说情话的人”的称号。朱尚刚说,其实他本不想把书名叫“情书”的,“是情书,但内涵比情书大,反映了社会时代很多东西”,但出版社执意认为这是个卖点。 当然还包括莎士比亚。从整理父亲几版译稿中,他发现了很多珍贵的资料。譬如在父亲给母亲的一封信中,附译了一段《皆大欢喜》的台词,这就为朱译莎士比亚增加了一个可参考的译文。前年,中国青年出版社推出了莎剧朱生豪原译本全集,不少内容要根据手稿重新校订,出版社向朱尚刚提出一些有疑问的地方,他就去查阅资料和莎翁原文,给出一些建议。重新阅读父亲的译文,他由衷感到父亲词汇量的丰富,总是能找到表现力很强的文字来传达出莎翁剧作的神韵。 虽然这些年也经常应邀参加一些研讨会、做过一些译本方面的研究,但朱尚刚反复说自己是个“外行”,在真正的专家面前,水平不够。他只是觉得,既然自己有条件和资料,就应该共享出来,“抛砖引玉”,引导专家去研究一些问题。最近赶上莎翁400周年纪念日,他算了算自己的活动日程,安排得很是紧张。 朱尚刚给自己的儿子起名朱之江,这是为了纪念父母在之江大学的相遇相知。之江的英语也很好,被保送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系,现在美国。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条线,把这个家族联系在一起。 来源:团结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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