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活着

　　一

　　阿妹独自坐在路边摊，她无暇顾及面前的这碗拉面，对身边的行人也置若罔闻，只是呆呆地望着对面的旅馆大门口，这间叫“求生”的旅馆，她和丽丽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想到丽丽此刻正在做的事情，阿妹的心就猛烈地抽动一下，就像是心爱的人死去了一样，现实的压力让她和丽丽都没有选取的余地，有时候，人们只能学会理解，然后慢慢的麻木。

　　怎样能这样呢？阿妹心里想着，如果是逆来顺受，她们也不会来北京理解治疗，也不会在这个旅馆里焦急地等待着医院的床位。对，她不会这么低头认输，什么也好，我都愿意做！即使是违法的事情。

　　想到那里，阿妹低头吃起面来。[由整理]

　　一辆奔驰停到路边，两个大汉从车上下来，走到阿妹面前，一个男的用脚踢开椅子坐下，另一个也如法炮制，阿妹抬眼皮瞟了他们一眼，但并不感觉到意外，她将嘴里的一口面硬吞进去，开口道：“龙哥、爽哥。”

　　两位大汉满意的点点头，其中一个叫龙哥的大汉对她说：“想不到你还会找我们。”

　　阿妹苦笑了一下，说：“没办法，我得活着。”

　　爽哥打量着她，露出猥琐的笑容，说：“其实，活着的方法有很多，虽然你姿色一般，身材倒还行，不明白是不是处？”

　　“我什么都敢干，就是不去卖。”说完，阿妹严肃地看着爽哥。

　　“行了，我们又不是拉皮条的，对你没兴趣，就是需要个帮手。”龙哥不耐烦地说。

　　“哈哈，你这娘们还挺有原则。”爽哥仍然不依不饶。

　　“赶紧说吧，明天怎样干？”阿妹不理会他，对着龙哥说。

　　龙哥不慌不忙地伸出右手，被削去一节的小拇指显得格外醒目，左手从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右手两指夹住，爽哥立刻递上火，自己也点燃一根。龙哥深吸了一口烟，然后隔着呼出的烟雾打量着阿妹，阿妹见他不吱声，烦感地低下头喝了口面汤。

　　“和上回碰瓷那次分工一样，你负责钓上钩，我们负责后面的，你一旦得手，我们就出现。”龙哥歪着头说。

　　“这次不是要抢吗？”阿妹问。

　　“呵呵，抢劫也是有方法的，那些大老板，开个豪车就喜欢晚上搭小姑娘回家，他只要一打开车锁，我们就冲出来，钻上他的车，后面就是我们的事了。”龙哥说。

　　“你得穿的少点，该露的露，不然可没人看上你。”爽哥坏笑着说。

　　难怪刚才说那样的话，阿妹心想，原先是这样。

　　“完事怎样分钱？”阿妹问。

　　“老地方，你在那等着我们。”爽哥说，龙哥又吸口烟表示默认。

　　“不行，我得跟你们一块上车，万一你们跑了怎样办？”阿妹说。

　　“肏，我们会跑？你个小娘们，没我们你能挣到钱？”爽哥咧着嘴厉声说道。

　　龙哥也不太高兴，但是还是平静地说：“小丫头，我们要是跑，上回就没你事了，上回你那几天碰瓷的都是豪车，是我们提前明白的消息，不然能让你候个正着？几天你没少挣吧？”

　　阿妹没有说话。

　　“怎样着？你还跟我们谈条件？”爽哥说。

　　阿妹瞪了他一眼，摇摇头，对龙哥说：“好吧，我同意。”

　　龙哥听她说完，站起身跟她说：“好，明天上午老时间，老地点集合，别让我见不着你人！”说完和爽哥朝汽车走去。

　　“不会，我得活着。”阿妹平静地说。

　　二

　　这两个男人，是那次阿妹去餐馆给丽丽买拉面时认识的，那时候丽丽已经行动不便了，其实当时的钱只够丽丽的，自己只能饿着。在饭馆里坐着等的时候，饿了一天的阿妹看见旁边一米开外的桌上摆了猪头肉、花生米等下酒菜，肚子顿时拼命抗议，阿妹只感觉眼冒金星，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看看那桌菜根本没人动，真是可惜了。

　　她灵机一动，抬头扫视四周，确定店里没人注意到她，于是果断走到那桌菜面前，坐下就大口吃起来。

　　刚吃了几口，就感觉有两个大汉站在自己面前，她明显感觉到大事不好，但还是故作镇静地抬起头，看见两个大汉注视着自己，其中一个说：“小娘们，我们还没吃完，你倒来吃爷爷剩的？”说话这人就是之后叫爽哥的人，另一个就是龙哥。

　　阿妹当时心想，吃都吃了，当着这么多人，你们能拿我怎样？于是故意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貌，也不说话。

　　“嘿，你吃都吃了，居然还不放个屁。”爽哥说着就要动手揪她衣服。

　　龙哥对他摆摆手，让他先坐下，然后上下打量一下阿妹，对她说：“小丫头，你是不是没吃饭？来吧，我请你。”他扭头喊道：“服务员，我再点俩菜。”

　　阿妹心里感到有点吃惊，但是心想，不吃白不吃，也不客气，用手把盛花生米的碟子拿到嘴边，大口吃起来。

　　爽哥很不爽的看着她，说：“我肏，你还真不客气。”

　　龙哥又点了两个菜，深邃的眼神看着阿妹狼吞虎咽，等阿妹吃的差不多了，对她说：“小丫头，你是不是缺钱啊？”

　　“关你屁事？别以为请我吃点东西就了解我。”阿妹斩钉截铁地说。

　　“我肏，你是吃了豹子胆了么？信不信老子废了你？”爽哥怒不可遏地说着扭头朝龙哥看去，见他不动声色的微笑，就没继续说下去。

　　龙哥只是看着阿妹，缓缓地说：“我这，有活干，能让你挣到很多钱，但绝对不会让你出卖身体。”

　　阿妹很感兴趣地抬起头，看着龙哥。

　　“这社会，不会打擦边球的人都是穷人，违不违法，就看你会不会被抓住。”龙哥继续盯着阿妹的脸，说：“我干的事，都不是正当行当，但是只要不被抓住，你就能发达。”

　　“什么事？”阿妹问，

　　“呵呵，最近有一帮富二代开着豪车陆续前往一个地方，好像是个会所举办几天的活动，你敢在路上碰瓷吗？碰几个人，你就发达了。”龙哥说。

　　“人家那么有钱，打我怎样办？”阿妹说。

　　“放心，我和爽会及时出现，我们但是老手了。”龙哥说着微微一笑，看着阿妹。

　　“我干！我得活着。”阿妹说。

　　那几天，是阿妹第一次干违法的事情，她一次次用自己的身体撞向豪车的侧面，因为侧面没有摄像头，开始还略显笨拙，之后就轻车熟路了，他们用几天时间，在几条不同的街道辗转，那几次，阿妹挣了很多钱。

　　三

　　阿妹起身从餐厅出来，朝马路对面的旅馆走去。

　　走进旅馆，狭窄的瓷砖路上，一个大妈正用墩布墩地，弄的地面很滑，不留意还会摔一跤，大妈白了阿妹一眼，看着阿妹踩出的脚印，又不耐烦地墩了一遍。

　　每个房子的门都是紧闭的，即时有半虚掩的房门，里面也没有什么动静，有的房间能听见低声的说话声，其余的，像死一般寂静。每个住在那里的人，其实都在求生，只是这等待的过程，倍感煎熬。

　　阿妹走到写着114的房间，轻轻悄悄门，一个男的粗声粗气地说：“谁啊？老子正忙着呢，肏。”

　　“还没完事吗？要加钱了！”阿妹毫不示弱地说。

　　“肏，催什么催，完事了，真是麻烦，等会，老子穿裤子呢。”那男的说。

　　阿妹只好站在楼道里等着，地上全是84消毒水的味道，想必这是墩地大妈的杰作，每一天，她得用84消毒液反复墩好几遍，好像怕传染什么似的。

　　过了10分钟，一个男的开了门，精瘦的脸上一脸的不懈，白了阿妹一眼，扭头走了。

　　阿妹走进房门，看到丽丽赤裸着身子，后背冲着自己，一叠钱放在床头柜上，旁边全是药，有消癌平滴丸、复方斑蝥胶囊、蟾乌巴布膏、阿魏化痞膏等，甚至安定也有。

　　“旅店老板发微信要钱了。”丽丽没有回头，细若蚊吟、气若游丝地说。

　　“哦，我下午去银行打给她。”阿妹说着走进卫生间，摘下毛巾放到脸盆里，再倒点热水，端着盆，走到床前，将毛巾投一投，拧干净，默默地给丽丽擦洗身子，丽丽的病情已经越来越严重，晚上疼的直打滚，但是她一向忍着不肯出声，其他房间的人有的呻吟的很大声，和白天的死寂构成鲜明的比较。

　　“他打你了？”阿妹看到丽丽屁股上的淤青，问道。

　　“没事，我这身子，想打就打吧。”丽丽说。

　　“你……你这是何苦？”阿妹顿时悲哀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然能怎样办？我得活着啊。”丽丽虚弱地说。

　　“会有钱的，你放心吧，会有钱的。”阿妹颤抖地说。

　　“有钱有什么用？”丽丽说，“医院也没有床位，没法化疗，干等死。”

　　“立刻就到你了，前几天住隔壁的小颖不是进医院了吗？她和咱们一块登记的。”阿妹说。

　　“哎……也许吧。”丽丽没再说话。

　　阿妹也没有再说话，默默地给丽丽擦完身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玩手机。

　　许久的安静。

　　丽丽的手机震动打破了一切，她病弱的手连手机都不愿意拿起，看看阿妹，阿妹赶紧拿起手机。

　　“什么？好，好，明天我们就搬进去，没问题，钱不是问题，您放心吧。”阿妹说完挂断手机，兴奋地看着丽丽，说：“医院的电话，有床位了，明天你就能搬进去。”

　　“是么？”丽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喘着气说：“但是钱怎样办？”

　　阿妹想到钱，脸上的兴奋也减少了很多，愣了半响，说：“没事，住院的钱我有。”

　　“你有？你哪来的钱？”丽丽问。

　　“别管这么多了，总之你先住进去，然后好好看病，等治好了，咱们一齐回老家。”阿妹说，

　　丽丽没有再说话，扭头闭上眼睛，像是睡去了。

　　……

　　晚上，阿妹又给丽丽擦了擦身子，然后自己简单洗了洗脸，躺在她旁边睡下，听着楼道里传来的咳嗽、呻吟的声音，这一夜和其他的时候一样。

　　突然听丽丽说：“阿妹，我不想去住院了。”

　　“什么？!”阿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怕。”丽丽说。

　　“怕什么？”阿妹问。

　　“他们说化疗个性疼，弄不好提前就会死。”丽丽哽咽地说。

　　“胡说！”阿妹不耐烦地说，“不化疗你怎样能好的了？”

　　“我此刻这样，就挺好，至好还能活一段时间。”丽丽说，“我再让老赵头给介绍点生意，就不用你辛苦挣钱了，然后……”

　　“住口！”阿妹生气的从床上坐起来，对丽丽说：“我要你的钱干嘛？你此刻最重要的就是把病至好，回去和我一齐生活！”

　　“但是，这病是治不好的。”丽丽羸弱的说。

　　“怎样治不好？”阿妹厉声喝道，“咱们这段时间以来的努力不都是为了给你治病？怎样到紧要关头你还要退缩了？”

　　“我没有……”丽丽流出了眼泪，说：“我觉得再在我身上花钱太浪费了，有这钱，你能够过得很好。”

　　“不要说了，真烦！”阿妹从上床下来，走到椅子边穿衣服。

　　“你……你干嘛去？”丽丽问。

　　“我去散散心。”阿妹说，“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了。你要是再这样，我可不答应。”

　　“我……”丽丽委屈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会。”阿妹说完穿好衣服，走出房门。

　　晚上楼道里返潮的气味很难闻，烦躁的空气和不绝于耳的呻吟、咳嗽、叹息声音交杂在一齐，让阿妹的情绪更加烦闷，钱的问题、丽丽和自己将来生活的问题、自己生活的问题、丽丽病情的问题一股脑的涌上大脑，让阿妹的头晕晕沉沉的，她感觉自己要短路了，务必赶紧找个出口。

　　于是，阿妹紧走几步，加快了步伐，朝旅店门口走去。

　　四

　　“阿妹，阿妹？”丽丽轻轻地叫着她的名字，用手摩挲着旁边，却感觉不到阿妹的存在，她缓慢的转过身来，用眼睛扫射，屋内空荡荡的，阳光隔着窗帘照进屋里，投射出一道影子，屋子里除了自己就是一堆药。

　　丽丽的情绪顿时异常沉重，隐约间，她感觉到了什么，她勉强用胳膊撑起自己的身体，回头看到床头柜上，赫然放着一堆钱，有几十万元吧！钱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丽丽用力将纸条抽出来，拿在手里看了半晌，双手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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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阿妹走在大街上，她穿着皮夹克，超短的皮群，配上网眼的丝袜，一双高跟鞋随着步伐发出声音，像在召唤着别人侧目。寒冷的风让她色色发抖，廉价的衣服没有什么保暖的效果，但是情急之下，她也就只能准备成这样了。

　　时不时的，阿妹都要回过头来看看身旁的汽车，看看有没有哪个人会上钩，很多车都不愿意停留，刷的一下就开过去了。

　　丽丽就应已经进医院了吧？不明白拜托旅店老板做的事情他有没有做到，阿妹心里想着，一辆宝马停到她身旁，车窗缓慢地摇下来，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探着头打量着阿妹，一头金色的头发，下嘴唇还扎了个唇钉，他坏笑一下，说：“美女，这么冷的天，一个人回家啊？要不要我捎你一段？”

　　阿妹看着他，平静地点点头，小伙子满意地按下汽车的开锁键，这时，两个大汉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阿妹忙躲闪开，两个大汉上了小伙子的车，正是龙哥和爽哥，爽哥上了车就用刀抵住小伙子的脖子，小伙子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动弹，龙哥向阿妹使了个颜色，关上车门，向小伙子厉声呵斥，能看见小伙子吓得一激灵，赶紧扭动方向盘，开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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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丽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同屋的病友由老公照看着，又是喂水，又是削苹果，能看出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但是丽丽无暇顾及这些，她的手里拿着手机发出声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the……”

　　丽丽挂断电话，眼泪顺着眼眶留下来，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机拿到眼前，缓慢、颤抖着发着信息，这天一整天，她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

　　没有任何消息，阿妹没有任何消息，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

　　阿妹在指定的分赃地点站着，身上虽然多了件羽绒服，她还是瑟瑟发抖，一会，龙哥和爽哥有说有笑地走过来，爽哥左手拎了一个麻袋。

　　龙哥轻拍了阿妹的肩膀一下，说：“不错，干挺好。”

　　“想不到你还挺有魅力的，要不跟我得了？”爽哥说着哈哈大笑。

　　阿妹没有理会爽哥，对龙哥说：“怎样拿到钱的？”

　　“那小子吓得快尿裤子了，我们让他在一个自动提款机停下车，取了10万块，现金都在这。”龙哥说着向爽哥使了个眼色。

　　爽哥伸手拿出2万块钱，递给阿妹，说：“这是你的酬劳，待会还得干一票。”

　　“恐怕是不行了。”阿妹缓慢地说。

　　话音刚落，从四面八方奔出来四五个人，一下子将两个大汉扑倒，阿妹自觉地蹲下身子，用手捂住头顶。

　　两个大汉大吃一惊，想要挣脱已经来不及，“别动，我们是警察。”一个身穿便衣的男人说。

　　龙哥立刻明白了怎样回事，恶狠狠地看着阿妹，说：“你他妈的，出卖我？”

　　阿妹没有回答，微笑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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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丽平静安详地睡去了，之前医生和护士刚刚来过，约定了化疗的时间。丽丽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右手握着阿妹的留言：

　　“丽丽：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就应已经不能去医院陪你了，你不用担心我，也不要问钱是怎样来的，我不能也理解不了你选取被男人糟蹋这种方式，那对于我是最残忍的折磨。所以，我选取了自己的方式，我弄到了钱，这就够了，足够你住院一段时间，旅店老板会帮忙将你送到医院。

　　虽然有段时间我不能去看你，但是，我很快就能自由，你的首要任务，就是把病治好，然后，咱们一齐，再也不分开。

　　答应我，答应我你必须要治好病，等我回来，必须不能放下，因为没有你，我的生命也失去好处，从理解你那一刻开始，任何挑战，我都愿意！

　　丽丽，必须要等着我，等我回来。

　　阿妹”

　　全剧终

　　来源：圣帕罗之神（公众号）